所有的爱都不会迟到

所有的爱都不会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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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爱都不会迟到

文/凉茶

 

林楠木,你是个好人,好人一生平安。

 

 

西瓜和夏天

 

2008年的夏天,知了叫得很卖力,高一入学军训时的训练服,颜色绿得像是西瓜皮,我和林楠木第一次见面就是在新生的训练营。我拉着行李挤在一堆绿色脑袋中间,教官像报菜名一样把我们分配到不同的队伍,然后是不同的寝室。

教官站在我们这个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的班级里,有点不自在。他叫每个男生用最响亮的声音介绍自己。林楠木的个子不高,站在男生队伍靠后的位置,他往前一步走的时候教官非得说看不见他,让他多走了一步。他不知是太阳的暴晒还是因为太害羞,突然红了脸,当他喊出名字的第一个字的时候就破音了。所有人都在笑他的发音,而一脸严肃的除了教官就只有我了。

我自言自语地念了几遍他的名字,林楠木,林楠木,这个名字好多木。

第一次班级聚会,在过了饭点的食堂,班里四十几个人分了三张长桌,我和林楠木在一个长桌上面对面坐着,林楠木的脸上分布着几颗红红的痘痘,还是一副害羞极了的样子。

第一次见面的游戏无非也就是那么几种,我们桌玩的是真心话大冒险。林楠木第一次就抽中了红桃K,大家还都在对上午他喊自己的名字破音的事情意犹未尽,于是一直起哄让他唱首歌,例如《青藏高原》或者《死了都要爱》那种。

我从自动售货机给他买了一听冰镇雪碧,逗他说,不如就喊一句“我喜欢你”吧。

没想到他还真的脱口而出:“我喜欢你!”

 

 

眼神和眼睛

 

我总是猜想,在我按部就班,掐着时钟的脉搏去赶一辆每天按时停靠在相同站台的公交汽车的时候,某个不同的时空里,一定会有一个和我截然不同的人,跟我以相同的频率做着相同的事情。

我喜欢的恋爱,或许就是在我提着面包和牛奶,右手抓住摇摇晃晃的公交车扶手时,忽然遇上急刹车,于是正好看到喜欢的男生的嘴角上,粘着没擦干净的面包屑。他靠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看一本我看不懂的书,长长的手指划过书页的时候露出分明的指节。

关于未来男朋友的好多种样子,我都在不同的电影里、小说里,找到了对应的人物,然后我变成了幻想中独一无二的女主角,在不同的情节里游刃有余地表演。

而真实的生活总是比幻想慢了几拍。

别在耳朵后面的短发,还是会在我歪着脑袋做不出数学题的时候,很不识趣地垂到眼前,挡住了我求解方程式的视线。我终究还是那个下课铃一响就拉着同桌去小卖部买烤肠,和所有人一起期待着体育课,期待着流汗之后的冰镇柠檬水饮料,期待着有一个好的成绩、美满的家庭和漂亮的外表的普通女孩。

直到一个篮球划了个不怎么优雅的曲线砸中我的左肩膀,我才想要变得不一样。

绿豆是比我高一级的学长,那颗篮球的主人就是他。我喜欢他抱歉时挠挠头发的样子,喜欢他笑起来的眼睛,甚至说话时的语调都和我喜欢的样子相差无几。

与我分享这个秘密的不是日记本而是林楠木。

也不知道那时候的默契是怎么建立起来的,只知道林楠木通过我看向绿豆时的眼神或者经过篮球场时身体的一个动作,就拆穿了我所有挡在秘密之前的堡垒。

林楠木说,我没有改变的样子才是最好的样子。

我把每一条准备发给绿豆的短信,都拿来给林楠木看,林楠木会告诉我可行还是不可行。所有的情节,林楠木都一人主持。他是导演和编剧,却没在我的故事里分担一个角色。

我的喜欢被林楠木推着往前多迈了一步。于是,当我和绿豆在一起的时候,林楠木笑得很开心,我也就真的当作他很开心。

绿豆摸摸我的头发,说毛茸茸的很可爱。渐渐地,我开始和绿豆分享体育课后的一杯冰镇柠檬水,一张纸巾,一个微博热门段子。我愿意和他分享一切我喜欢的,美好的东西,可是关于情绪的悲喜,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和他提起。

我和林楠木同时变得小心翼翼,我小心翼翼维持着在绿豆面前完美的面具,怕一不小心就会失去他。而林楠木悄悄地不打扰我宁静而满足的生活,他仿佛一下子离我的生活很远,远到我会忘记他。

直到下课看见自动售货机里那一排冰镇的雪碧,才又想起那年林楠木仰着头喝雪碧的样子。于是我又买了一听雪碧,走到他桌前递给他。

我说,你真好,好人一生平安。

 

麦旋风和麦当劳

 

我经历了好多种夏天,西瓜味的,蜜桃味的,可乐味的亦或是巧克力味,可是偏偏还有一种夏天,是我形容不出来的。

高三那年的夏天,林楠木高考发挥失常,我和绿豆无缘无故地分手。

绿豆说,我们俩一直在异地偷偷摸摸地恋爱,他和我的距离太远。我踢着马路边一个被踩扁的易拉罐,铁皮叮铃咣当地撞击着柏油路。我心想,距离又算什么呢?

我坐在麦当劳里吃第二个半价的的麦旋风,一个人只能兴致满满地吃完一个,第二个就静静地看它融化掉。我不由自主地给绿豆发短信,无一例外,没有回音。我像是个被学校劝退的劣等生,在这个本该开心的夏天被二手烟味呛得直流泪。

林楠木说他决定不复读,而是选择考雅思出国的那天,我跟他大吵了一架。

感觉被世界和生活同时背叛了,我掐着他的胳膊不停地哭。我没想到,第一个看见我哭的同学竟然是林楠木。之前就连和绿豆分手这惨绝人寰的事情,我都是靠着吃冰淇淋慢慢独自消化的。我放出狠话,要从市中心的立交桥上跳下去,死了都不想再见到他。林楠木拿着一叠麦当劳的餐巾纸给我擦眼泪,然后把我的脑袋摁在他怀里,笑眯眯地说,这才是失恋的姑娘应该有的状态。

后来我更加频繁地光顾学校对面的麦当劳,照例是两个麦旋风,只吃一杯。而林楠木在这家麦当劳找了份兼职,作为新到岗的羔羊,每天都要被老员工指使去打扫男女厕所。一小时七块五,工资不高,福利就是他用员工卡,让我吃到了买一杯也可以算半价的麦旋风。

他说,你瞧,一个人也可以完成本以为必须两个人完成的事情。你呀,你现在的状态刚刚好。

事实上我的状态的确是向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或许是上次哭得太用力,让我发现,原来悲伤比快乐更加费力,更容易让人疲惫。林楠木再也没有跟我提起他要考雅思的事情,我也没再怎么想起过绿豆,渐渐明白绿豆曾是一个让我的青春一下子变明亮的的人,可是走着走着就会发现前面还有更多更多的光。或许我也没有那么喜欢他吧。

我要去大学报到的时候,林楠木送给了我一套2011年麦当劳推出的十二生肖哆啦A梦挂件,还把餐厅的背景音乐换成了萧亚轩的《一个人的精彩》,结果他被餐厅经理骂得很惨。

林楠木说,头发甩甩,大步地走开,凉茶,你要加油啊!

嘿,林楠木你真是个好人,好人会一生平安。

 

唇彩和嘴唇

 

大学的入学军训,训练服依然绿得像西瓜皮似的,我所在的班级依旧男女比例失调,女生占了绝大多数。

我总觉得,前面那一排戴着迷彩帽的男生里,有一个是林楠木。

第一次班级聚会,玩的游戏还是被玩烂的真心话大冒险,我选了一次大冒险,跑到一对情侣面前问男生要电话号码,可我早就没有了当时的勇气,硬是要一个男生在食堂冲我喊一句“我喜欢你”。

林楠木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听我抱怨,比方说食堂菜太咸,宿舍人太吵,上课时间早,下课作业多之类的琐碎。我说我不喜欢这里,包括这里的一切。

林楠木很急,问我需要他怎么做,会让我好一点。

我说,我需要你,你一直听我说下去。

林楠木说,能被需要,真好。

2011年临近冬天的时候,我买了人生中第一根唇彩,颜色特别喜庆。店员告诉我,那唇彩是相思豆色。

我第一次拿着那唇彩跟室友显摆的时候,先是涂了一丁点儿在她手背上,然后用食指晕开。室友的鼻尖凑近手背闻了闻,鼻尖上沾了点亮晶晶的红色。她深呼一口气,说,凉茶你恋爱了。

我拿起她的手,学她的样子凑近了闻闻,酸酸的水果味。嗯,原来我恋爱的味道是这样的。

那支相思豆色的唇彩,被我放回了原来的包装,挤在冬天的棉衣里放进了回家的行李箱。

那是我第一次不希望寒假到来,就算是在南方潮湿阴冷的宿舍蜷缩着过冬,也不想回家。因为,林楠木突然告诉我他的成绩出来了,直觉告诉我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去车站接我回家。

见到林楠木的时候,他的鼻头儿已经被北方寒冷干燥的风吹得发红。我拖着箱子,站在离他几米远的台阶上看他低着头给我发微信。我收到的微信消息像是一个清单,他事无巨细地把所有可能落在车上的东西都说了个遍。手机、背包、身份证,就连耳机和水杯都想到了。

我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似乎被吓了一跳。看着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头发,被书包带子扯有点歪的毛衣领子,他笑得很傻气。

林楠木脸上的痘痘从刚刚认识他的时候,就一直存在了。他总告诉我,再有半年,再有半年它们就会消失。可是不知道,我们已经一起度过了多少个半年,林楠木的青春期还是没有过完。

他从我毛衣的袖管里拎出我的手,让我攥紧他的左手。每年冬天的这个时候,当我握住他的手时,都会觉得,其实冬天也不太寒冷。

回家过年的人挤满了这个小城市的火车站。我俩站在出站口的马路上,一直搭不上的士。风灌进我的脖子,我打了个冷颤,林楠木转头问我敢不敢坐一次没牌照没保险的红三轮。

当时我信极了玛雅人2012年的末日预言,很想活着去看看。虽然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但是我不信乘车都能发生一些倒霉的事情,于是和林楠木上了一辆停在路边拉活儿的红三轮。林楠木握了握我的手说,别害怕。

司机上车前用沾满泥土的皮鞋踩灭了烟头,红三轮发动机的声音“突突突”地震动着我的耳膜。那声音淹没了司机大叔哼着的不知道是什么时代的歌儿。

林楠木呵了口气,眼镜片上一片水汽。三轮车一路开在下过雪的马路上,碾过不再洁白的混着冰碴儿的雪水。

红三轮可能是我这样一个从来不去游乐场的人,玩过的最刺激的项目,突然觉得很开心。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车轮碾压雪水和碎冰的声音很新奇,发动机“突突”的声音很新奇,若隐若现的歌曲很新奇,就连这个弱不禁风的红色铁皮车撞上停在路边卸货的大卡车也是那么新奇。

红三轮的右侧朝卡车的尾巴撞上去的那一瞬间,我以为林楠木要挂了。林楠木的眼镜硬生生撞在了红三轮的横梁上,他的表情特别扭曲,后来我的箱子也因为惯性压在了他左胳膊上。

之后,红三轮左右摇摆着向后退了几步,彻底熄了火。司机拔了钥匙,和我一起把处于蒙圈儿状态的林楠木从车上扶下来。我不停地捏林楠木的胳膊,我说你活动活动四肢啊,有没有撞坏,如果没事你就回句话啊。

林楠木就那么弯腰站着,左手捂着鼻梁一句话也不说。

司机点了根烟,蹲在马路牙子上抽,似乎习惯了这样不大不惨不壮烈的事故。他吐了口烟圈,说姑娘别怕,他没事。可是我觉得这事,是我在这一年经历的最大的事。

林楠木弯了好久的腰,才张口要一张餐巾纸。林楠木用餐巾纸堵住一直往外流的鼻血,说:“都是我的错,吓着你了,喂你别看我的鼻子,很丑!”

这是我第一次经历车祸,虽然只是虚惊一场,却让我清晰地感受到死亡。我深深地害怕死亡的来临,我突然明白,原来我怕的是有一天林楠木再也会不出现在我身边,我们不能一起呼吸同一个地球的空气,仰望同一片星空。之后我又开始哭,越哭越用力,林楠木捂着鼻子安慰我,最后成了他连着给我掏纸巾,擦我糊了一脸的鼻涕和眼泪。

林楠木边擦边说你别哭了,风再皴坏了你的脸可怎么办。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打着嗝说,林楠木你真是个好人,好人会一生平安。

 

小龙虾和手指

 

车祸之后,我们的生活都很安逸,按部就班地和家人一起准备年货打扫屋子。

林楠木要出国的事情板上钉钉,于是他成了我们整栋楼的第一个留学生。在这个他即将要出发的时间节点,我的大脑不断地旋转,像是上了发条,时常想起那些年我们的样子,想起他在食堂喊出来的那句喜欢。

时过境迁,那句玩笑话还作不作数呢?

2012年快要出正月的时候,林楠木请了几个要好的朋友一起吃饭,其中也有我。

他的朋友我大部分都不认识,林楠木也没有想要给我们介绍彼此的意思,于是我只能涂着那相思豆色的唇彩,裹着厚厚的,足够遮住我半张脸的围巾,挤在他的朋友们中间。

觥筹交错的时候,我像是融入不进他们生活圈子的气泡,被世界挤出边界的白色泡沫。

我不说话,直勾勾地盯着林楠木拿着筷子夹菜的那只右手,吸吸鼻子,眨眨眼睛,可还是抑制不住地感觉到一种酸酸的味道在不断发酵。

林楠木用沾着点啤酒的玻璃杯敲了敲桌子,正式和我们道别。其实这又不是永别,何必那么用力地强调呢?其实他就是我身边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朋友,将来,我身边还会有形形色色的男孩,可是此刻的我为什么会如此认真地难过呢?可能我真的是讨厌极了冬天。

很多人认为离别是一件严肃又认真的事情,可我却突然想任性地甩开胳膊大干一场。我扯开围巾,用像背课文一样的语气,对林楠木说:“林楠木你是个好人,我也是个好人,不如我们在一起吧。”

这是一个狗血剧情的开端,我仿佛又成了一个第一次担当女主角的演员,期待着对方按照既定的脚本继续这个剧情。

于是脸颊开始发烫,不再是千杯不醉的模样。

林楠木抬头看我的时候,正好剥完了手里的那只小龙虾。他用沾着红油的手拿着虾往我嘴里塞,然后云淡风轻地说:“不是早就在一起了吗?”

我们俩的故事完完全全地朝着一种狗血的走向发展了。林楠木确实是一个不错的称职的男主角,因为早在我第一次说他是个好人的时候,他就正式对身边的朋友宣布,我是他指定的女朋友,早晚会被他骗到手。

原来我已经在这个我不曾涉猎过的朋友圈根深蒂固地存在了好多年,或许这就是他为什么不在朋友面前介绍我的原因。

 

我和林楠木

 

很多朋友说我和林楠木之间的爱情迟到得太可惜。打打闹闹,嘻嘻哈哈地过了那么多年,决定在一起的时候就面临着跨越白昼,相隔大洋的恋爱。

然而在末日来临之前的所有拥抱都不会成为遗憾,所有的爱,都不会迟到。

和林楠木在一起之后才明白,一直以来让我感到习惯的陪伴把我的喜欢变得迟钝,可是喜欢本来就是不知不觉的。

当我轻而易举地摘下完美面具,我就已经开始慢慢喜欢上他了。我没有想为他改变自己的任何缺点,也想他继续留着他的小毛病,因为我相信世界上的所有不完美都是恰如其分的,最好的状态。

后来,林楠木问我,怕不怕远距离的恋爱呢?

我说不怕。

因为我想告诉全世界,不管经历多少次伤心我依然喜欢夏天。而在这个糟糕的又凛冽的冬日,遇见一个让我感到柔软的人,是一件类似于在夏天舔一只草莓甜筒一样幸福的事情,是一件想背对着全世界,只和林楠木分享的事情。

于是——

让我们试着相爱。

以上内容来自专辑
用户评论
  • 没心没肺小神仙

    2012世界末日,回忆满满酸涩

  • 听友79609810

    这个故事还可以

    杜骁 回复 @听友79609810: 爱我么

  • 卷发的菠萝

    爱你,爱的不要不要的ヽ(≧Д≦)ノ

    杜骁 回复 @卷发的菠萝: 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