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而言,人间最美好的事,不是在佛前诵经,而是偷偷摸摸往战俘营跑的路上。兄弟,惨啊,我在这镇子上住了两年多,小黎的中国话都说得听不出来是外国人了,我每一回见她,却还是偷偷摸摸,一来是,她从来都是看管森严;二来是,我一个和尚,总不能把庙里的脸都丢尽了。不过,慢慢我也习惯了,习惯了等,习惯了等不到,习惯了小黎从黑暗中现身,也习惯了小黎刚刚笑了几声就赶紧捂住嘴巴的样子,兄弟,我很满足,我适应了这样的日子,反倒不觉得世上还有别的日子了。
兄弟,你累了吗?要不要喝口水?你可得保重身体,我还指望着你代我给小黎上坟呢。不累?那好,你要是不累,我也就不客气了,我接着讲——小黎从战俘营里放出来的那一天,我正在庙里给几尊佛像刷漆,一回头,简直要被吓死了:小黎竟然就站在大雄宝殿门口的菩提树下面,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对我笑。我知道,她这是放出来了,所以,我丢了油漆刷子,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事不宜迟,趁着老和尚关在卧室里打坐,我一刻也没有停,拉着小黎就从庙里跑了出去,我已经定下了主意,带着她回家乡,而且,一回去就结婚。跑出去没多远,我又觉得对不起老和尚,就让小黎在一家糕点铺门口等着我,我自己跑回去,在老和尚的卧室外面跪下了,然后,砰砰砰,给他磕了几十个头,这才又从庙里出来。走在街上,太阳明晃晃的,晒得人眼前发黑,我就在心里不断跟老和尚说话:老和尚啊,下辈子我再拜在你门下吧,这辈子,袈裟我已经有了,是错是对,是缘是罪,我都不打算再换了,我这件袈裟的名字,叫做小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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