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抑郁：抑郁是对躁狂的掩饰

这次我们谈谈抑郁。

我们谈的不是“抑郁症”。抑郁症是精神科的一个症状学诊断，是给一组相同的临床表现取了一个简单的名字；它不是病因学诊断，所以不是科学诊断。

所有带“症”这个字的诊断，都不是病因学或科学诊断。这里是想提醒大家，不必太把“抑郁症”这个诊断当真。太当真会变成对自己的恶性暗示，不利于从这个状态中走出来。理解它，比给它取个名字更重要。

我们谈的抑郁，比抑郁症的范围更广。它包含抑郁症，也包含不在抑郁症范围里的抑郁情绪。

下面是11条对抑郁症的理解或者说描述。

1、 抑郁是因为愤怒转向自身。

你对他人有愤怒，但你无法向这个人直接表达愤怒，因为你担心你表达了之后会导致报复，或者Ta就离你而去；所以这个愤怒转移方向，变成攻击自己。

对创伤的研究表明，创伤性事件的目击者，比遭受创伤的人，可能心理创伤更严重。比如一个女孩童年时经常看到父亲打哥哥，她遭受的心理创伤可能比哥哥还严重。

为什么呢？因为挨打的哥哥，内心的攻击性还可以指向施暴的父亲，所以他也许不会抑郁，而这个小女孩的攻击性却无法直接指向父亲----因为她自己没挨打，她会因为自己是幸运者而自责。

长久的影响可能是，她以后会回避所有让自己“幸运”的事情，当然包括回避快乐的情绪。

打个比方。抑郁者有着某种“荒唐的小气”，就好像ta买了一把漂亮的匕首，都“舍不得”捅别人，只捅自己。

心理咨询师的任务，就是营造一个安全的关系，使Ta觉得，象征性（如用语言）向外释放攻击性，是没有问题的。

2、 任何情感，都包含两个部分：感受和认知。

抑郁是：一种难过的感受，加上这样一个认知----糟糕的事情已经发生。当你正在抑郁的时候，你的这个认知是缺损的，这是抑郁的原因，也是抑郁的结果。

“糟糕的事情已经发生”这句话意味着：

此时你碰到的丧失性事件，貌似是你抑郁的原因，但其实不是，它只是诱因；真正的原因是早年的某种没有被充分哀悼的丧失性创伤，因为这个诱因被激活，使你滑入到过去的哀伤之中。

这个理解，对治疗抑郁有决定性的作用，心理咨询师的任务，就是不断诱导出抑郁者缺损的认知。

一旦被压抑的认知部分出来，抑郁就会缓解甚至消失。我们这里说的是原理，多快好转和好转到什么程度，很不确定，因人而异。

3、抑郁跟自恋密切相关。

抑郁素质的人有一个被严厉超我打压的弱小的自我，为了缓解无助感，ta会“冒充”强大。

在“冒充”的情形下，有时候也能搞定一些事情，那就不会抑郁；另外一些时候却搞不定，“冒充”被戳破，就会抑郁。

这里顺便说一下自卑和自大的关系。有人可能会问自大和自豪有什么关系，这有点玩文字游戏了，但我还是回答一下：自豪处在自卑-自大两个端点形成的连续谱上的某一点。

自卑和自大都是自恋的表现形式，所以它们互为表里或者说异体同质。

当一个人表现出自大的时候，那是在掩饰自卑；

同理，当一个人表现为自卑的时候，那是在掩饰自大----我曾经给自卑做过一个描述性命名：战略欺骗性自卑。说自己自卑的人，可以仔细体会一下这个词带给你的感受。

4、抑郁者严厉的超我是怎么来的呢？

来自早年关系中丧失的重要人物，比如父母某一方去世，或者重要养育者的去世；当然这种丧失也包括父母某一方的长期缺席，以及幻想层面的父母缺席，比如弟弟妹妹出生之后，我就被抛弃了。

孩子会认为，你不在是因为我不好，这个看法会内化成严厉的超我，不断指责自己。

5、抑郁是对躁狂的掩饰。

前面已经说过，现在精神科已经不再诊断单一抑郁或单一躁狂，而是全部诊断为双向情感障碍，这就是因为我们现在对这个问题看得更深了：当我们看到抑郁的时候，就看到了它后面的躁狂。

抑郁有点像你眼前沉寂的火山，你如果能穿越时空，同时也到它当年喷发的样子，就理解了抑郁和躁狂的关系。

相信很多人都有这样的体验：喝酒作乐之后，伴随的就是抑郁，这里抑郁的功能，是“否认”曾经的躁狂。甚至是“对冲动的惩罚”。

心理治疗的目标，就是让二者互相稀释一下。

6、抑郁者还可能自恋性地在潜意识幻想层面，夸大自己的攻击性，认为自己一出手就会毁灭世界，所以Ta需要极度地约束自己。从这个逻辑上来说，ta的克制是为世界平安做出了巨大贡献的。

抑郁者一旦攻击，就会很有爆发力，这是因为力量被憋得太久了。如果这个爆发力是针对自己的，就会导致灾难性的后果，自伤或自杀。

7、抑郁者在某种程度上达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ta跟环境和他人的关系变得边界不清。

Ta心理的“房子”的墙（自我保护能力）被破坏了，使得风也能进、雨也能进。可以想象，这是一种非常难受的情况。

但是，也有一个所谓的好处，就是对周围环境的敏感，这对艺术创造有些好处。现在我们知道了，为什么很多艺术家是抑郁质的，不抑郁也要把自己搞抑郁。

8、抑郁者潜意识层面还可能赋予抑郁以深刻的、高贵的内涵，同时认为快乐是肤浅的、廉价的，所以抑郁可以带来优越感。

当ta在别人身上看到自己被压抑的快乐时，ta表现出来的可能是不屑。

9、抑郁还可能是人际控制性的，意思是我都抑郁了所以你要“爱我”或者“在我身边”。这也算是自我功能的外包----我无力把自己从抑郁中解救出来，你要帮我。

10、抑郁也可能被功利化地利用。

为赋新诗强说愁，说着说着就真“愁了”。所以抑郁是很多文化产品产生的催化剂。这属于抑郁的继发性获益。

注意：所有的心理问题都有继发性获益。但是，处理继发性获益需要很小心谨慎，否则会导致对方面子受损、或者关系破裂。

11、所谓隐匿型抑郁症，值得特别提到。

这类患者无明显抑郁情绪，但却有以头疼、或其他身体部位疼痛为主要表现，医学检查查不出任何问题。对他们使用药物抗抑郁治疗、或者心理治疗，效果显著。

最后总结一下。

如果只说一个对抑郁者的建议，那就是：找人玩、找事做，把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转移到外界。

经过自己的各种努力，情况还没有改善，那就要寻求专业帮助了。

研究显示，抑郁症的药物治疗和心理治疗效果基本相同，二选一或者二选二都可以，当然这需要听从专业人员的建议。

如果你问，怎么对待身边患抑郁症的亲友？回答是：当你尽力为ta做了一些事情，ta还没好转的时候，剩下的你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鼓励ta找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