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似在人间（30）

就算病入膏肓，小黎，她也是我的心尖尖——在医院的日子里，大部分时间，小黎都在昏迷之中，只是偶尔醒来的时候，才会叫喊出几句家乡话，都是些只言片语。不过我有办法，我对你说起过，这个镇子一半属于中国，一半属于邻国，所以外国人多得很，我找了一个小本子，只要小黎叫喊，我就把她的发音记下来，再去找人问她喊出来的到底是什么：有时候，她喊的是妈妈；有时候，她喊的是天上的鸟，就是从来没有一次喊起过我。

她叫喊得最多的，竟然是：放了我，放了我，放了我。我知道，那大概是她在自己国家坐牢期间，对管教、对监狱、对苍茫大地喊过最多的话，每到这时候，我就想抱着她哭，但是又不敢，一旦把她抱紧了，她就喘不上来气，我就只好趁她再次睡着的时候，躲到走廊上去嚎啕大哭。哭着哭着，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她之所以害怕医院，可能是病房太像监室了，一念及此，不由分说，我马上去说服医生，要把病房改成普通人家的模样，医生当然不干，但你知道的，我的存折上有的是钱，最终，医生还是同意了我的请求。

跟我想的一样，下一回小黎醒来的时候，看看墙角的立柜，再看看窗子上的花布窗帘，果然就不再叫喊了，大概有半小时吧，她就盯着它们看，看了一遍，又看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