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扎特（一）：神童的陨落

大家好，我们今天要来聊的是音乐史上最著名的作曲家之一，莫扎特。 

关于莫扎特，其实我在做这个前边有一个试听课的时候，讲过莫扎特的“简单”，那个是用一个角度去讲一下莫扎特的音乐。但我们想知道莫扎特的音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们的眼光其实应该放在那个时代的莫扎特，或者说以他为首的、我们今天的印象的自由派的作曲家到底是怎么生活的。 

其实很多人对于莫扎特会冠以一个名字，就是说他是第一个以作曲家身份独活下来的著名作曲家，可能他之前还有，但是拥有莫扎特这样的成就，但同时又是依靠市场而存活的作曲家，他好像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可是历史的车轮总是这样，我们会以为很多选择是非常有意识的自我选择。但莫扎特在做自我选择的同时，其实还有非常多的苦衷。一方面是历史的车轮推着他往前走，那一方面是他倔强的性格跟自我意识的提升。我们今天主要是要来聊一聊他的青年时期，也就是褪去神童光环的莫扎特是如何生存的，以及他到底是如何通往他最终的目的地维也纳的。 

我们在上一期其实聊过神童这个话题，所以莫扎特褪去神童光环是他大概十一二岁的那一年，他的巡演终于遭遇了低谷，维也纳的听众对他的热情开始迅速的消散，在巴黎也是这样。雪上加霜的是他自己跟他姐姐都染上了天花，而这些天花恰恰就是他们造访的贵族传染给他们的。还有很多作曲家会恶意中伤小莫扎特，比如说他演奏之前一定是看过谱子的，因为据说莫扎特有过目不忘的能力，或者听一遍就能弹出来。 

这个话题其实是老生常谈的，就是只要你红，而且你红的比他们早，那么你身边的人一定会嫉妒你，那语言是他们最好攻击你的武器。包括莫扎特12岁左右写的歌剧，大家也觉得说很糟糕，然后没法唱，原因是什么？包括乐手也好，包括同行也好，大家接受不了被一个12岁的小朋友指挥。

到了15岁那年其实已经不是稚童了，已经不是小朋友了，所以当年抱着莫扎特在膝盖上玩的那位神圣罗马帝国的女皇写信就给她儿子说，莫扎特父子是无用的人，跟叫花子没有什么两样。 

所以可以看出当时贵族其实对于天才也好，对于莫扎特这样的神童也好，都只是猎奇的行为。所以我会说在古典主义那个时期，许多人对于天才，对于神童都是像马戏团看猴子一样。不要以为他们是贵族就觉得一定高尚，其实到了今天我们去看神童，很多人也是抱以这样猎奇的心理去看的，这其实是人类的一个心理，没有办法去改变。

所以其实对于莫扎特是一种伤害，就是你小时候万千荣耀万千掌声，当你变成青年人的时候，大家突然之间对你态度巨大的变化，而且用词非常的恶毒，这个对于一个12岁、15岁的年轻人而言是很难承受的。 

那么到了17岁，莫扎特在欧洲找了一圈工作，没有结果以后，就回到萨尔茨堡，那就成为了他老家的宫廷乐师，跟他老爸变成了同事。他在这里即将度过非常不愉快的七年，直到最后辞职。他作为宫廷乐师，他的年收入只有150弗洛林。要知道神童时期的他，在意大利巡演一次收入就有2000到2500弗洛林。钱挣得那么少，工作是不是也少，其实不是，工作也非常的忙，而且一点都不清闲。 

我们之前谈过海顿，作为一个宫廷乐师，你要做的事情简直就是除了伺候你的主子吃喝拉撒以外，所有的音乐其实都是围绕着宫廷生活展开的。那么莫扎特本身小时候就是一个我们今天看来是一个摇滚明星一样的待遇的小朋友，让他再回到宫廷当中去做这些杂务，所以对他来说其实是很不合适的。

萨尔茨堡怎么面对莫扎特呢？其实他们更多的是把莫扎特当成文化招牌，因为我这里出过神童，大家可以来我这里旅游，它其实是拿莫扎特当旅游业的一个开发。其实到今天我们去萨尔兹堡也能看到很多莫扎特的影子，有莫扎特巧克力、莫扎特雕像。不过现在意味已经变了，在当时大家其实是拿他来刺激旅游业，所以并不是非常认同他的音乐能力，或者说希望他能够为本地音乐去做点贡献。 

这个时候莫扎特的期待跟他的获得完全不成正比。那么莫扎特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工作？我们看他的书信可以知道，他对工作其实有两大要求的。首先第一大要求是不甘心当一个乐手或者琴师，他是想要掌控乐团或者是自己能够写东西的。比如说像乐长这样的职务，所谓乐长，你可以理解成是经济人加指挥加团长这样的一个职务。其次是这个职务是能够给他写歌剧的机会的，也就是说他作为一个作曲家，他最想实现的抱负是歌剧，因为歌剧是一门综合艺术。 

好了，他在管理上他希望是乐团的负责人，他在写作上，他又希望写能够调动整个乐团的能力的作品。也就是说他其实是想获得像当年海顿，甚至比海顿还要高的一个位置的期待。那么诉求就在这里，可是他找工作最大的困难就在于他没有乐长的经验。

这里有一个非常冲突的点，就是乐长你得从乐手开始干。这个就有点像我们现在的公司，其实人们对于你怎么样到达一个乐长的位置是有一个非常清楚的培养的时间的，就跟我们现在外交官一样，你必须得一点一点开始做，你最后才能够去当一个位置。那莫扎特的天才只是在他童年时期爆发，在高层的眼里面，你业务能力强，未必代表着你能够直接进入管理层，这个就是冲突点。莫扎特认为我是有能力进入管理层的。 

他在萨尔茨堡干嘛呢，他主要是创作宗教音乐，包括一些让皇家消遣的器乐曲，他歌剧才赋其实根本就没有发挥的余地。好死不死，两年后萨尔茨堡的宫廷剧院就关掉了，于是它剥夺了莫扎特最后一点能够写歌剧的机会了。于是1775年，不满20岁的他第一次辞职离开了萨尔茨堡。 

（一） 

于是他在母亲的陪同下就开始去了维也纳、慕尼黑、巴黎这些当时的音乐之都去找工作，一年半过去以后工作没有找到，母亲也病死他乡，钱也花光了，所以他只得再次回到萨尔茨堡。为什么找不到工作？也就是我之前讲的这些城市给他待遇都是管风琴师乐手非常普通的职位，可是他回到萨尔茨堡干嘛呢？还是当管风琴师。虽然年薪比之前翻了三倍，但是还是没办法写歌剧。

回到萨尔茨堡以后，他又经历了一个新的老板，这个老板非常的厉害，就是我们经常能够在书里面的电影里看到的苛刻的老板，他的名字叫科洛雷多。 

科洛雷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就是一个传统的守旧的，待人非常苛刻的非常刻薄的一个老板。跟我们的目光不一样，在科洛雷多的眼里边，莫扎特就是一个普通人，所以你作为一个普通人，你又那么跳，你又这么活跃，你又那么想干活，你又不把眼前的事情干完，所以这样子的一个人在非常守旧老派的人眼里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年轻人，所以这两个人的矛盾就开始激化了。

他们的最终的决裂是发生在莫扎特25岁那年。他是两次跟他讲说，如果你不能规规矩矩的给我服务，你就走开，并且用骗子恶棍流氓浪荡子这样的莫名其妙的词语去羞辱他。

所以在经过一连串争吵之后，他第二次提出了辞职，大主教跟他磨了几个回合，最终据说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说，滚！可以说这一脚把莫扎特踹出了体制外，也剪断了莫扎特跟故乡的联系。我们可以看到我之前在聊说，莫扎特是一个自由的作曲家，自由其实是建立在主教的那一脚之上的。所以他类似于是被浪潮或者是说被人推在了那个地方。当然自我意识也很重要，所以这两个作用下莫扎特去了维也纳。 

（二） 

说到这里，我们谈过了莫扎特当时被欧洲人怎么看待，以及他跟他自己老板之间的关系，我们不得不谈的一个重要的话题是他跟他的家人。这里我在后边会跟大家细细聊莫扎特跟家人的关系，但莫扎特我们每当谈到这个人的时候，我们一定要聊的就是他的爸爸。我们有句话叫虎父无犬子，在莫扎特跟他爸的关系当中，那么莫扎特的父亲就是一位如假包换的虎父。 

我跟大家说几个他爸对他的细节，他爸跟很多虎父一样，希望自己儿子找一份安定的稳定的工作，所以才说150弗洛林买你一年，希望你稳定。而且他爸非常重视自己跟贵族跟主教之间的关系，不能被大主教看笑话，这句词在他爸的写给他的信里面出现过很多次。

我可以念一下，他说：“我很清楚，你可以在慕尼黑养活自己，但这不会给你带来任何好名声，大主教会如何嘲笑你呢？你绝对不可以这么作践自己，我们还远没有落魄到这一步。”他爸是认为你作为一个作曲家，你一定要在体制内好好活下来，如果你自由地去拥抱市场，跟讨饭是没有任何区别的。 

所以他老爸其实很矛盾，为什么？一开始正是他带着莫扎特到处看，到处巡演，让莫扎特见识到了世界的宽广。可也是他告诉莫扎特说，人到了工作的年龄就应该回到最基础的位置上，度此残生，跟我一样做一个宫廷乐长。所以这里面是很矛盾的。

莫扎特也是期盼着去摆脱父亲对他影响，他父亲其实影响他一生，从开始的学习到工作到成家立业到婚姻，他爸没有一个是满意的，都是希望莫扎特按照自己的路子来。可是莫扎特之所以是莫扎特，就是他有一颗不羁的心，我们可以通过他小时候跟长大之后的兴趣做一点对比。 

小时候他在到处巡演的时候看到非常多的美景，看到自己很多辉煌的场面的时候，他就会说：“妈妈姐姐，如果你们在就好了，你们看到的话就会看到这些好的东西了。”可是他长大了以后，尤其是在这个年纪了以后，他更多的其实是说如果我自己来的话，什么意思？如果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办的话，可能会不一样。

也就是说人在长大的时候，总是希望脱离父母的影响，让自己去掌控自己的人生的。所以虎父有一个很可怕的事情，就是18岁以前，或者说当孩子的自我意识形成之前，可能他会事事以你为尊，当他自己也成长成一只老虎的时候，其实你已经无法掌控他了。

那莫扎特他爸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跟主教重归于好，并且也疯狂地去帮助莫扎特去道歉，但莫扎特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因为他自己想要脱离他的老板，想要离开他的家乡，想要脱离老爸的控制，去向更大的舞台，维也纳。

包括我自己在做团的时候，其实家人也会给我提过很多意见，包括希望我成为教师，或者出国留学，或者成为大家想象中样子，其实不是因为他想干预你的人生，而是说他希望你能够平平安安的活下去。但谁又想自己的人生就是这么的枯燥，然后在设定中完成的，因为人生就是这样，我们一代一代的人，几千年来都是去做自己想要去飞翔的事情，自然能力强的人会更有自我意识。 

回到莫扎特身上，就是大家可以带入思考一下，如果你是一个年少成名的人，你又见过大千世界，出入跟你聊天的都是贵族，都是社会的顶层，你自然而然知道这个世界该长成什么样了。

而在你都不是成年，就当你十一二岁的时候，这一切突然之间都离你而去了，而你所能拥有的就是家人就是音乐，就是那个时候能够面对的雇主，可是这三方给到你的路径都不是你想要去完成的。所以这个时候其实内心是有多方的煎熬的。

好了，讲到这里，莫扎特终于出发了，前往维也纳，开始了他最辉煌的十年。如果没有这三种压力各踢一脚，他也不可能成为我们今天看到的伟大的莫扎特。那么在下一讲当中，我会跟大家聊一聊他在维也纳的生活，以及他最出名的歌剧是怎么一步一步被他玩出来的。 

感谢收听，我是金承志。 

参考文献：

Mozart - Maynard Solomon - 199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