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科 |《努尔人》：在一个没有国家和政府统治的部落中，社会是如何组织起来的？

在一个没有国家和政府统治的部落中，社会是如何组织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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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书笔记 

努尔人，是一群生活在南苏丹尼罗河流域的部落，在20世纪30年代的时候，这个地方还没有国家，也没有中央政府，甚至连仲裁用的法律都没有。努尔人缺乏其他复杂文明熟知的各种行政制度，但他们的社会一样存在秩序。

努尔人生活的生态环境：

1、环境严酷，气候酷烈：努尔人生活的地区，总面积大约3万平方英里，是尼罗河和其他两条支流交汇的地方，环境异常严酷，每年雨季来临，三条河流洪水泛滥，努尔地区就变成一大片草丛密布的大沼泽地，杂草长得和人一样高。到了旱季，太阳整日灼烧，地表的水很快蒸发，杂草干枯，土地龟裂。

2、缺乏资源：努尔地区既没有铁，也没有石头，石器、铁器都不能就地取材，努尔人的生产技术可想而知，发展不了复杂的技术，地方上的产出就少得可怜，整个努尔社会，只有简单的混合农业，除了放牛，种高粱之外，还要捕鱼打猎。尤其是牛，它是努尔社区的核心。

3、牛的重要地位：

3.1牛能产奶，努尔人种出来的高粱米，如果不搭配搭配牛奶来吃，不仅粗糙难以下咽，也不容易消化。另外，鲜牛奶还可以做成奶酪，涂在身上，减少水分蒸发。

3.2 牛肉能吃，虽然努尔人养牛一般不是为了屠宰，杀牛也是用于祭祀仪式。所以，每当努尔人想大吃一顿的时候，就会找充分的理由来办一个献祭的仪式。

3.3 牛的其他用途：牛皮可以做成床、毯子和托盘，牛骨可以做成臂环和其他劳动工具，牛粪则是努尔人最主要的燃料，也是墙壁地板的建材，烧剩下来的粪灰则用来擦身体，类似于我们今天用的身体磨砂膏，甚至还可以拿来当刷牙的牙粉。牛为人们的生活提供了种种资源，所以普理查德说，努尔人是名副其实的“牛背上的寄生者”。

3.4牛能成为努尔社区的核心，努尔人的一生，都是围绕着照料牛群展开的，人与牛之间是一种交融共生的亲密关系。努尔人和牛结成了紧密的社区共同体。晚上，他们就睡在牛的中间，早上满意地看着它们醒来。然后他们把牛赶到牧场，在这一天里看着牛吃草、喝水。努尔人为牛创造诗歌，给它们做漂亮的系绳和装饰品。他们认识自己和邻居家的每一头牛，能够分辨每一头牛的颜色、牛角的形状。

牛的社会功用：一方面，努尔社区的团结，靠牛来维持。在一个努尔社区，大家会把牛统一圈养，统一放牧，一头牛产出的奶，拿来社区共用。另一方面，牛是努尔世界的首要财富，曾经有一个努尔人告诉普理查德：在钱上面，你尽管可以信任努尔人，你把几百英镑留在这儿，好几年都不会有人偷，不过，假如是一头奶牛的话，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努尔人的时间和空间秩序：

1、时间秩序：

1.1生态时间：努尔地区有雨季和旱季的区分，因此，努尔人就把一年分为两个季节，分别是“托特”和“迈”。“托特”指的是公历3月中旬到9月中旬，降雨量曲线的上升期；“迈”指的是9月中旬到3月下旬，是降雨量曲线的下降期。那么在3月和9月，两个季节交界的时间，努尔人就要筹备搬家。除了“托特”和“迈”这个两个主要季节，努尔人还有两个作为过渡阶段的附属季节，分别叫“日韦尤”和“吉奥姆”。

一天的时间：努尔人的手表，不是中国古人那样分为子丑寅卯的时辰，更不是现代的24小时制。而是“牛钟表”，时间是根据放牧的活动来划分的。努尔人会说，“我会在挤奶的时候回来”，或者“当小牛回到家的时候我就出发”。

1.2结构时间

纪年：是靠发生的事件来组织的。比如，努尔人会使用一些重要的典礼来指明那个年份，或者是一个家族中小牛犊出生的时间，也可能是部落发生械斗的时间。这种估算时间的方式，非常依赖活着的人的记忆，所以它的极限可能也就是五十年左右，再往前推，时间的参照点就非常稀少，非常模糊了。

2、空间秩序：

2.1生态距离：如果从天空中俯瞰，努尔地区被一条一条大河划分成很多个部落，草地和沼泽互相交错，上面分布着村落、棚屋和牛棚。努尔人的生态距离，就是由这里的水源、植被来决定的，它是你可以用眼睛看到的直观的空间分布。

2.2结构距离：它指的是在一种社会制度中，人群之间的距离，这个距离关注的，是社会关系和价值观上的亲密程度。我们可以打个比方，从A村出发到B村和到C村的距离是相同的，但A村和B村属于同一个部落，而C村则属于另外一个部落，那么从结构距离上来看，A村和B村的结构距离要比它和C村的结构距离近。这种空间上的概念，和时间的概念一样，是努尔社会生活秩序的基本规则。

努尔人的社会运作制度

1、政治制度 

努尔人最大的政治单位就是部落，它是一个排他的政治群体。每个部落都有一个专门的名字。部落里的人拥有共有营地、牧场、水源和鱼塘，有义务保卫这些资源。部落里的人，对这个共同体，对他们占有的土地有很深的集体情感，这一点类似我们今天的国家，而且一个部落，还会去贬低藐视其他部落，用这个办法来获得自豪感。

部落是最大的单位，那么往下会一级一级的分支，其中最小的分支，就是村落了。村落是由一个一个的家庭构成的，有村舍、家宅、棚屋和畜栏。村落之间互相分隔，中间有农田和可以放牧牛羊的空地。一个村落的人口可能从50到100人不等，他们一般是关系亲近的父系亲属。

努尔人的政治制度有几项基本的特征：

第一，群体越小，联结成员的情感就越强烈。

第二，政治体系表现出均衡的态势。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世仇制度。部落内部存在长期的对立，被称作世仇。一旦人们在械斗中被杀，世仇就开始了。虽然杀人和复仇，看起来只是凶手和被害人家庭的事情，但在努尔地区，双方所属的群体都会卷入这种敌对行为。

调停制度：有专门负责调停世仇的中介，防止这种对立变成彻底的分裂。这个角色就是“豹皮酋长”。 一个努尔人杀人之后，他会逃到“豹皮酋长”家寻求庇护，给酋长献上牛羊作为祭品。而酋长呢，会在凶手的手臂上划出两道切口，让他的血流出来。这个时候，死者的家属会来复仇，但因为酋长家是神圣的地方，他们除了在外面观察凶手的动静，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凶手通常会在酋长家躲好几个礼拜，之后，酋长才开始调解谈判的过程。

他会去拜访死者一方，请求他们接受牛作为赔偿。死者家属为了维护面子，一开始肯定拒绝，那么酋长就会反复安慰，甚至威胁，软硬兼施，最后总能达成妥协。这种赔偿一般会分好几年来进行，还要举行赔偿的仪式和献祭的典礼。这样，双方会维持一段时间表面上的和平，但仇恨的种子还是会在心里，甚至绵延好几代人。

2、亲属制度：

氏族是努尔人最大的亲属群体，一个氏族，出自同一个父系祖先。氏族裂变的分支叫做宗族，大的宗族又会分裂出小的宗族。大家可以想象一颗大树，它分叉出一条一条大的树枝，这些树枝上再分叉出小的树枝，以此类推。这种血缘的关联，提供了共同行动的理由，算是秩序产生的天然动力了。亲属制度与部落制度高度吻合。

3、年龄组制度

所有的努尔男性，从少年进入成年，差不多在14到16岁之间，作为成年的标志，他们都要经历一个非常残酷的“成年礼”，这是一种叫做“嘎”的手术，要用一把小刀在额头上割出六条很长的口子。这个切口不仅划破皮肤，而且非常得深，甚至在死者的头骨上，都能看到刀痕。

在做这个手术之前，男孩子首先要征得父亲的同意，然后到他父亲的那个年龄组，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叔叔伯伯那里，找一个成员来为他举办这个仪式。通常情况下，会有4到12个男孩子一起来举办这个成年礼，之后他们就要经过一段半隔离的生活，接受各种各样的禁忌。

努尔人有很多涉及年龄组的社会秩序规范。比如，同一个年龄组的成员，之间是完全平等的，无论是吃饭、工作还是闲暇活动通常都在一起。但是一个男人，不能娶他同组伙伴的女儿为妻，因为从年龄组来看，他是父亲组，那名女子则属于女儿组，所以他们之间算是广义上的父女。另外，年轻组的成员要对年长组的成员表现尊敬，比如说一个人的父亲所在年龄组的成员，也就是叔叔伯伯，广义上都是他的父亲，而这些成员的妻子也都算是他的母亲。从这一点上来看，年龄组制度，有点像一种扩大了的亲属制度。

努尔人调查的意义：

努尔人所在的苏丹地区，在1899年，被英国和埃及共同管治，英国人顺着尼罗河而上，利用当地的部族矛盾，实现了地区的控制。这一时期，英国人和丁卡人走的比较近，也因为努尔人经常抢夺丁卡人的牲畜，所以努尔人与英国人关系并不融洽，英国方面屡次派员调查努尔人的风俗特征，都无功而返。直到1930年代，英国政府委派埃文斯·普理查德再次进入这一地区，才终于获得了非常有价值的信息。凭借这次调查掌握的资料，普理查德一生中为努尔人写过三本书，除了这本《努尔人》，他还写了《努尔人的亲属制度与婚姻》以及《努尔人的宗教》。算是在人类文明的地图上，补上了一块空白。另外，努尔社会这种无国家、无政府的人类组织，在非洲有着一定的代表性，努尔社会的政治制度成了非洲大陆上的一个典型类型，是人们认识非洲文明的一个窗口，这是这本书的重要意义所在。

努尔人的现代命运： 1956年，苏丹独立，国家和政府制度开始深刻影响到努尔人的生存状态，过去的五十多年里，苏丹内战不断，努尔人也被迫卷入其中，许多努尔人作为难民，不得不背井离乡，迁往肯尼亚、埃塞俄比亚避难。2011年，南苏丹独立，努尔人成了南苏丹的第二大民族，在接踵而至的南苏丹内战中，努尔人依然逃脱不了战争的厄运。不过有一点是没有变化的，在内战中，政府为了制裁努尔武装，首先想到的还是没收他们的牛，努尔人依然会拿起武器，保卫自己最重要的生存伙伴。

解读 | 食菠萝

播音 | 李开

策划编辑 | 袁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