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讲 小说开头蕴含的秘密

你好！我是白楠茁，欢迎继续收听《老人与海》精读课。

上一讲，我和你一起谈了老人桑地亚哥在与鲨鱼搏斗过程中体现出来的那种不能被打败的硬汉精神。这一讲呢，我想和你一起谈一谈《老人与海》的开篇所蕴含的特殊信息。我们先来看一看《老人与海》开篇的第一句话：

“他是个老人，独自驾一条小船在湾流中捕鱼，这回连续出海84天，一无所获。”

亚历山大·彼得洛夫导演动画版《老人与海》剧照（1999年）

这就是故事的开篇。一句话，但却蕴含着巨大的信息。首先，这句话强调：“他是一位老人。”这句话呀海明威说得很坚定。因为我们读的中文版是翻译过来的，在原文中开篇是这样的：“He was an old manwho fished alone in a skiff in the Gulf Stream and he had gone eighty-four daysnow without taking a fish.”

这是一个很长的定语从句，听不听得懂都没有关系，因为这里面有几个词你抓住了就够了，年龄是这句话中最主要的核心，“Old Man”。人的年龄是不能弄虚作假的，他是个老人，这一点毫无疑问！这就是整个故事的大前提！ 

那第二段，海明威就紧接着对老人进行了外貌描写。他说：“老人呐瘦骨嶙峋，颈背上深深地刻着皱纹”，这应该是岁月带给老人的痕迹。接下去“他的两颊有着褐色的斑块，是阳光在热带海面上的反射造成的良性皮肤病变。褐斑从上到下布满面颊的两侧，他的双手由于常用钓线拖拽大鱼，勒出了很深的疤痕。”那这句话呢你一定要关注“布满”、“常用”、“很深”，这些词既印证了他是一位老渔民，又说明了他以前是会捕到大鱼的。

但后面紧接着一个转折，“可是这些伤疤没有一处是新的”，什么意思呢？你想一想，其实就是老人最近好长时间没有捕到鱼了，所以记录着曾经辉煌的勒痕就像自然界中风雨侵蚀留下的痕迹一样古老，但紧接着海明威又写到，“他浑身上下都显得很苍老，只有那双眼睛是一样的颜色，看上去生机勃勃，一股不服输的劲。”

这个开头啊，将老人糟糕的境遇表现了出来，也把整个故事的核心问题都交代了。那就是，故事写了一个怎样的人？换句话，这个故事是为什么样的人而写的？很明显，它不是为了一个充满了力量与希望的年轻人写的，它是为一个沧桑的，饱受岁月雕琢的老人而写，而这位老人看起来又是一个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失败者。

除了是一位老人，故事的开篇其实还给出了另外一个关键词，那就是“Alone”，“孤独”。那么，孤独到什么程度呢？文中写到：“（他）独自驾一条小船在湾流中捕鱼。”这说明老人没有同伴，在捕鱼的过程中多数都是独自一人行动。你可能会说啊，如果读过，不是还有那个小男孩儿吗？可是小男孩已经很久没有和老人一起捕鱼了，而且小男孩出生前恐怕老人也是一直在独自奋斗。

除此之外，文中还有一处细节：“原先，墙上还挂着一幅她妻子的彩色照片，因为一瞧见那照片就让他感到孤单，他就取下来，放在屋角的搁板上自己那件干净的衬衫底下。”可见呐，这位老人不仅在工作时孤身一人，在生活中也是没有了伴侣——他挚爱的妻子已经去世，这从他把妻子的照片放在干净的衬衫底下这个细节中是能读出来的。这可能就是一种真正的孤单吧，遇到苦难都没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可以依靠。

亚历山大·彼得洛夫导演动画版《老人与海》剧照（1999年）

都说“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但老人的故事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一个好的开始。老人“这回连续出海84天，一无所获”。它意味着老人目前的生活处境很不妙，他挺艰难的，不仅生活资料不够，估计在声誉上也受到很大的影响。海明威有这样一段描写：非常崇拜老人的男孩儿玛诺林啊天天见老人空船而归，心里非常难受。于是，玛诺林总会走过去帮老人拿起卷起来的钓线或者鱼钩啊鱼叉，还有缠在桅杆上的船帆。注意，后面海明威马上写到：“那船帆用面粉袋打了几个补丁，收拢起来真像是一面标志着永远失败的旗帜。”

如果说岁月流逝不可挽回，运气就更加飘渺不定了！谁能保证下一次捕鱼就能捕到一条大鱼呢？老人让男孩帮他买过一张尾数是85的彩票，因为啊明天出海就是第85天了，想讨个彩头。而男孩接下去便说：“行倒是行，可你的伟大记录是八十七天，这怎么说？”嘿，原来啊，老人不只是这84天运气糟糕啊，以前也会这样，甚至时间更长。作为一个渔夫连续八十多天捕不到鱼，真的是很失败，光怪运气不好都有些说不过去了。

所以，你可以好好地想一想，我们在第一讲中说的“硬汉精神”，如果《老人与海》讲的是硬汉精神，说人是不能被打败的，那其实在那句话中，“打败”是一种精神上的绝望与颓废，是你对自我彻底失去了希望和信心，对吧。但这句话“像是一面标志着永远失败的旗帜”中的“失败”则是现实世界中的状态，是真的输了。

但是，《老人与海》的故事可才刚刚开始啊，老人不可能一遍一遍地重复失败吧？那这个故事还有什么意义，所以当然不会。正是因为年纪大，他便有一个优势，经验丰富。那颈背上的深深的皱纹可不是白形成的。虽然《老人与海》的开篇让我们对这位老人产生了无限的同情，但小男孩在故事中有一句话很有意思，他是这么说哈：“只要你还像自己说的那样强壮，就没有什么鱼能把你打垮”，男孩的话听起来好像很强硬，但实则又让人非常丧气，没有什么鱼能把你打垮，是的，但前提你得强壮。所以啊老人桑地亚哥的回答是“我也许不如自己想象的那么壮实。”这是现实，谁也抗拒不了。但关键老人还有下一句，他说“可我有不少诀窍，而且还有决心。”也就是说诀窍和决心恰恰是我现在最需要的。

亚历山大·彼得洛夫导演动画版《老人与海》剧照（1999年）

我问你，诀窍从哪里来？其实就是从年岁中来，从一次又一次的捕鱼的经验，成功与失败中来；我再问你，决心又从哪来？决心其实就是我们上次说的硬汉精神，就是那股不服输的精神气儿，就是那双永远生机勃勃的眼睛，和经常做梦梦到的狮子。如果说《老人与海》中的那些雄狮象征着力量与勇气，那么老人的内心就是有雄心壮志的，这些狮子反反复复地出现，在梦里，在打鱼前、打鱼中、打鱼后出现，都说明这样的一位老者绝对会进行第85天的决斗。

所以，海明威的真正目的不应该是写一个失败者的故事，而是写一个看似很失败的老人如何与命运搏斗的故事。这从一定意义上讲是一个与自我命运进行抗争的故事。讲到这儿啊，我就情不自禁地想到了海明威本人哈，你也许知道，一战后海明威把自己对于战争的感受写成了《太阳照常升起》啊，和《永别了，武器》两部长篇小说，那获得了很高的赞誉，讲了美国年轻人在战后陷入精神上的巨大空虚和迷茫，开创了全新的英文写作风格。那么海明威才二十多岁，就确立了自己在文坛的地位。

19岁的海明威

可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呢，海明威再次作为战地记者随军深入战争一线，在1940年，也就是四十岁左右的时候，他又发表了反法西斯的长篇小说《丧钟为谁而鸣》，可是从此以后好像他就有点销声匿迹了。他也发表作品，但是没有得到任何的认可，好像海明威的时代结束了。到了1949年他五十岁左右的时候，他的好朋友美国作家福克纳，在1949年又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这件事大大地刺激了这个永不认输的倔老头。

大家想啊，这个时候，海明威已经50岁了，而且疾病缠身。讲到此恐怕你会有些想法了，看来故事中的老人真的不一定仅仅是桑地亚哥，也有可能是海明威，因为他们太像了，对吗？

最后，我们来总结一下这一讲的内容。

小说开头非常重要，往往蕴含丰富的信息，《老人与海》的开头再一次凸显这一点。他通过寥寥数语，一位苍老、孤独而又运气糟糕的老人就跃然纸上，但海明威同时没忘告诉我们，尽管“他浑身上下都显得很苍老”但“那双眼睛是一样的颜色，看上去生机勃勃，一股不服输的劲。”这一句话为后来老人斗鲨时的表现埋下了伏笔。

好，出个练习题。在你阅读过的经典名著中，有没有特别让你印象深刻的开头呢？反复地体会一下，那今天这一讲我们先到这里，下一讲，我们要一起聊一聊那条被老人捕到的大马林鱼，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