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上学真好

傍晚，下雪了。

你不停地跑到窗前张望，边看边顿脚：

“为什么不下大一点？”

“你喜欢看大雪啊？”我过去问你。

“我喜欢不上学。”你又顿了一下脚，“可是要下六寸以上，学校才会关。”

“你以前不是很喜欢上学吗？”我笑笑，“记得以前放假放长了，你还不高兴。”

“可是我现在不喜欢上学了，我喜欢在家。”

听你这么说，我一点也不惊讶，因为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不喜欢上学。

刮台风，大人都操心，我却很兴奋，甚至偷偷祈祷：“台风可别转向，风雨也最好大一点……”电线被吹断了，更棒！在烛光前可以做各种手影，烛光下可以讲鬼故事。如果台风不过去，明天不用上学，今天还能晚睡觉。

当我将这往事说给你听的时候，你笑了。

说中你的心了，对不对？

问题是我要问你，如果今天下大雪、明天下大雪，连着一个礼拜都没办法上学，你是不是还会那么开心呢？

恐怕就不开心了，对不对？

为什么？

“因为功课耽误太多了，因为会好久看不到同学。”

想上学，又不想上学。这有多矛盾啊！但是我要说：“这并不稀奇，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活在类似的矛盾当中。”

好比我们去旅行——

刚出发的时候，真兴奋！天天四处玩、天天吃餐馆。但是渐渐地，我们开始想家，当家门近了，又会说：“回家了！真好！”

你说，是不是跟你上学一样矛盾？

人的一生都活在这种矛盾当中；人的可爱，也就在有这“一动”与“一静”之间的矛盾。

小时候，你总想偎在父母的身边。但是当你长大了，开始往外看、往外跑，愈来愈觉得外面的世界才可爱。

所以中国人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如果爸爸妈妈真把你留在身边，不要你长大、不要你上学，你能不跟我们吵，甚至最后爬墙跑掉吗？

记得你哥哥在哈佛心理系的时候，曾经做了个试验——

他们把盐、糖、面、青菜，各种“好吃”与“不好吃”的东西，摆在许多幼儿面前。

那些娃娃自己用手抓抓这个、抓抓那个，放进嘴里。

有些东西，譬如盐，娃才放进去，就吐出来，甚至气得哭。

问题是，经过长期观察，发现那些娃娃虽然不爱吃，但如果是身体需要的，他们到最后还是会忍着咸、忍着苦，往嘴里送。

读书也一样，是人的本能。

你可能因为考试太多、功课太多、压力太大，或学的东西太枯燥，而不想上学。但是真给你自由，后来你却可能自己去求学。

你不是读过许多小牧童、小乞丐，躲在私塾门外偷听的故事吗？没人逼他们念书，他们正该高兴啊！为什么反而要偷偷学呢？

在英国有个“夏山学校”更有意思，他们随便孩子，要上课就上课，不想上课就出去玩耍，可是经过一段“玩耍”之后，绝大多数的孩子都回到了教室。

还有，你知道我小时候最羡慕谁吗？

我最羡慕王子。我想做王子真好，不会被逼着念书。

可是，后来有机会，看到清朝那些皇太子、大阿哥念的书和课程表，才吓一跳：“天哪！他们怎会这么辛苦、学这么多？”

说到这儿，电视里正播出野生动物的影片。

几只小狮子在追一只刺猬。狮子妈妈在旁边看，看小狮子被刺扎到，不断甩着头、在地上翻滚，想把刺弄掉。妈妈却不过去帮忙。

接着，是兀鹰的画面。那外号叫“食骨鹰”的大鸟，专找猛兽吃剩下的骨头。

它们把骨头叼着，飞到高空，再松口，让骨头落到地面摔碎，接着飞下去吃里面的骨髓。

一只刚会飞的小兀鹰，也试着叼骨头往上飞。只是骨头太重了，飞不起来。它换了块小骨头，却又因为太轻、太小，摔不碎。

它就一直试、一直试……

大鸟也没过去帮忙。

你知道我有什么感触吗？

我觉得你就是那只小狮子、小兀鹰，你被刺猬扎伤了，你叼不起大块的骨头。

你好累，只盼下大雪、不上学。

我不说话、不帮忙，也不责备。因为我知道，不必管你，你也会继续学下去。

连野兽都好学，何况你呢！

作者：刘墉
音乐：《星影》

主播：海潮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