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差那中培植一个千年

在差那中培植一个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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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刹那中培植一个千年

张丽钧

 

参加一个活动,被安排与一位陌生的女子同居一室。她比我早到一步。我拉着箱子进屋时,她正低头忙活。遽然回头瞥见我,夸张地以手抚心道:“吓死我了!”我赶忙赔礼道歉。她说:“不怪你!不怪你!是我自己做贼心虚!——你看,这花,是我刚从走廊的插花瓶里偷来的!”说完哈哈大笑。我这才注意到,她正在往玻璃杯里插一枝黄玫瑰。此后的3天,被这枝美丽芬芳的黄玫瑰照耀着,我俩拿出与之比美的劲头,起劲地工作,起劲地梳妆。我可爱的同屋,更是用一包湿巾,反复擦拭那已经被服务员擦拭得锃亮的几案、椅背、镜框、窗台。“她们的抹布未必干净呢!”她边擦边说。瞧她那一丝不苟的样子,仿佛是要在此屋长住下去……打那儿以后再住宾馆,不论是单住还是与人同住,我都不敢再乱扔衣物、乱堆寝具,我将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仿佛是要在此屋长住下去。

我家有一间小小的“山景房”,极其用心地装修了一番,打算每年暑期去那里度假。结果,我家老徐不忍看那房闲置,擅自将它租出去了。我心疼得不行,跟老徐说:“我当年嫁给你都没住上新房,好不容易有了间新房,你居然不舍得给我住,却拿它换了银子!好歹毒!”……两年后,租期到了,我们去收房。我的个天哪!那新房早已被住得没了模样——复合地板上有几处扎眼的划痕,划痕里沉积着污物;沙发靠背上落满了尘土,尘土上的手印历历可数;浴室的瓷砖掉了一大片,破碎的瓷砖胡乱堆放在地上;阳台窗户的玻璃仿佛被子弹击中,辐射状的裂痕触目惊心;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灯开关按钮的四周全是厚厚的黑泥!我一忍再忍,才将那句“你们天天竟是拿烤肉按开关吗”的问话强咽了回去。

同样是“短期居住”,但居住者的心态却为何有着如此巨大的差异?一个是“积极建设”的心态,一个是“消极破坏”的心态;一个试图将一天住出一年的诗意,一个却将一年住出了一天的苟且。

——“租房心态”,这是我在一本企管书上读到的一个词语。作者说,有些员工,就算在一个单位获取了“编制”、站稳了脚跟,也会在心中将自我设定成“租户”——这里的一切都不与我的生命发生深切的关联,我只是暂时“借居”于此,因而,“短期行为”永远是我的第一选择。就像那个“拿烤肉按开关”的奇葩租户,他以为珍惜是反常的,不珍惜才是正常的。“随时离开”的想法,不由分说地攫住了他的心,于是,他便将在这借居之所付出劳动视为不值甚或可耻。由奴性催生的惰性,由惰性催生的狼性,便在这个人身上肆无忌惮地彰显出来。

《借我一生》,是余秋雨一本书的名字。说到底,哪个人的一生不是“借”来的呢?包括我们的家、我们的单位、我们租住的房屋、我们客居的旅社……这一切的一切,无不是“借”来的,它们不可能恒久地属于我们,就像流星的必然滑落,我们与我们挚爱的一切,深藏了一场场必然的告别。然而,这不应该成为我们苟且的理由。傻瓜才会拿着无数光鲜的日子去为最后那个灰暗的日子殉葬;并且,我的经验告诉我,不屑安妥一天的人,便无能安妥一生。一旦我们不幸生出了“租房心态”,一个可怕的咒语便随之响起——恨出恨进,怨往怨来。你恼怒着打烂了器物,裂痕,终会爬进你的生命里。

罗曼罗兰说:“这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在看透了生活的本质之后,依然热爱生活。”明知道迟早要离开,依然爱得如痴如醉,在刹那中培植一个千年,于瞬间里安放一个永恒——这,难道不应该成为你我的第一等修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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