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问禅(三)

群山问禅(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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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唯识宗,我也曾深度关注,因为玄奘。这是玄奘和他的窥基创立的佛教宗派,又是他伟大的取经之旅的成果,字字句句都让人联想到千里沙漠、白骨驼影,不能不恭敬万分。唯识宗又叫法相宗,也叫慈恩宗。它的中心话语,就是“万法唯识”。意思是,世间万千事物和现象都没有实性,都只是心识。但是,人们总喜欢普遍地“设计”各种事物的自性来执守。其实这种执守都依仗着“他因”。只有明白了这个道理,才能圆满地达成事物的实际空性。——我的这几句浅显表述,已经动用了唯识宗“遍计所执性”“依他起性”、“圆成实性”这三个被称为“三性”的深奥概念。
既然人们的设计是空的,追根溯源找到的种种“他性”因缘也是空的,一切只在心识,于是,唯识宗就对心识作了细致的解析。简单说来,心识的前提是眼、耳、鼻、舌、身等感觉,可称为“前识”。在这基础上,产生意识,而意识又受“自我”的内心所控制。再进一步,在“自我”的内心背后,又有一个神秘的暗仓,称之为“藏识”,各种心识的“种子”就藏在这里。“种子”当然会受到“自我”活力的熏习,变成各种行为,但各种行为的背后都只是藏着的心识而已。唯识宗有关“藏识”的论述,常常让我联想到现代欧洲文化人类学所说的潜意识蕴藏。唯识宗又对意识过程进行了划分。例如,发现、确定、验证、认知这四段,又以“四分”来表述:“相分、见分、自证分、证自证分”。这一些概念说明,各种对象外物,其实都是意识自身运动的结果。我在很多年前写作《观众心理学》时曾研究过西方心理学对意识过程的论述。相比之家,唯识宗对“自证分”和“证自证分”的提出,是一种独特的发现,为后世所不及。唯识宗并不否认外物的存在,却又强调认识主体的判断才具有根本意义。例如,面对一个美人,应该明白“美人”这个判断的形成完全出于人们的心识,没有心识,就没有美人。所谓公认的参照坐标,其实也就是不同时空的“集体心识”。如果要进一步论及美人的风度、气质,那就更是心识了。天下万事万物,皆是如此,因此“万法唯识”。唯识宗认为,既然“万法唯识”,那么,种种境遇都应该归之于无,即“唯识无境”因此,“我”对于境遇的所知、所求都属虚妄。只有灭“我见”、断“所知”,才能去除烦恼,使心性由“染”而“净”,由“迷”而“悟”,通达如来涅槃。
我这个简单的介绍,极大地省略了自己在研读唯识宗时的辛苦。这个佛教宗派实在是太繁琐、太细密了,我每每从典籍中抬起头来,遥想当年玄奘在印度那烂陀寺跟随戒贤学习时“晨夕无辍”的惊人毅力,更佩服他回到长安后在译场要裁定那么多汉语概念的无比艰难。我的介绍,避开了很多更复杂的内容,尤其是玄奘以因明学来论证唯识论的部分。还有,作为唯识论基本教义之一的“五种姓”说,也没有涉及。我一直相信,再精彩的教义,如果太繁琐,就很难在中国流传。唯识宗在唐中期之后几乎完全被简约的禅宗所替代,是有理由的。我甚至认为,即便在印度,佛教后来的消亡当然与战乱和异教的打击有关,但它本身渐渐趋于沉重、艰涩、臃肿、老迈,也是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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