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白居易 ：坚持走群众路线的“通俗天王”

对于今天要讲的这位诗人，你可以鄙视他的曲风，你可以无视他的Verse，你甚至可以质疑他的节操……但是有一点你不得不承认：华语乐坛人气天王的桂冠，就连李太白恐怕都争不过他。这是因为，不止国内粉丝为他疯狂打Call，而且这位选手的迷弟迷妹是遍布亚洲的啊！

白居易笑而不语。小白同学的终身好基友元稹，把他的作品编成了长达五十卷的《白氏长庆集》，并且在序言中说了说实话：“咳咳。二十年来，小白那叫一个火。不管是王公贵族，还是特殊行业从事者，只要是个人，都会唱小白的作品；不管是豪华饭店、旅游景点还是公共洗手间，只要有面墙，都会有小白的金句！”

小白这个市场号召力，确实让人服气,简直就是红得令人发指，以至于根本找不到现成的字眼来形容。群众只好专门为他造了个成语叫“诗入鸡林”，公鸡的鸡，树林的林。但其实呢，“鸡林”，指的是朝鲜半岛上的新罗王国。新罗宰相曾经喊出一百两银子一篇的天价，用来收购小白的新作。而且你还别妄想用山寨货蒙他，因为他是小白的超级铁粉，不是真作，绝对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为了白花花的银子，新罗商人一咬牙，千里迢迢奔赴长安，当起了诗贩子，没办法，谁让卖白居易的诗比卖烟草还暴利呢！比起小白，一首《摇篮曲》才换一份土豆烧牛肉的舒伯特只能哭晕在厕所，醒过来又背过气去了。

至于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个扶桑国，据说最早是在承和五年，也就是公元838年得到了小白的作品。那一年，遣唐使从琳琅满目的大唐进口货里挑出了《元白诗笔》这一本诗集送给仁明天皇，天皇毫无节操地成了脑残粉。遣唐使又陆续带回了《白氏文集》、《白氏长庆集》，小白从此在霓虹国也一炮而红。日本著名的长篇小说《源氏物语》里，密密麻麻地引用了185处中国文学典故，其中居然有106处都是小白的作品。所以小丝说小白红透亚洲半边天，也不是夸张。

拥有这么高成就的小白无疑是那种天才型选手。根据一则著名八卦的爆料，十六岁的小鲜肉白居易出场就非常惊艳，一举拿下了当时负责编撰国史的大咖顾况。

【演绎】

白居易：顾况老师您好，我，我是，我是白居易。

顾况：呵呵，我每天见的年轻人太多了，你说出来你的名字，我可能也记不住啊。

白居易：那个，怎么气氛这么尴尬……这是我的作品集，刚来长安，麻烦您给指点指点。

顾况：呦，又一个啊！小伙子，北漂不是那么容易的，你小心连饭都吃不起。看到刚刚出去的那个了吗？原来每天说梦想，现在知道了，吃顿肉都是痴心妄想！

顾况：我看看啊。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小伙子，你再说一次你叫白什么？

白居易：白...白...白居易。

顾况：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白老师，我叫你老师了！你都写成这样了！别说吃饭了，在二环内买别墅都是指日可待的啊！

白居易：我...我...真的吗？

顾况：真的呀！你是结巴都没所谓，你肯定前途大好啊！白居易大大！

大家看看，天才不可怕，可怕的是天才比我更努力，所以说我努力还有什么用啊？！啊，你咋没关录音呢……等会儿后期删掉这句话啊。白居易的家世和韩愈差不多，全家的传家宝就是，还不错的名声，别的什么都没有了。没办法拼爹，只有拼自己。从十五六岁起，他和无数怀揣梦想的新人一样，走上了悬梁刺股、刻苦读书的路。因为太用功，陷入了亚健康：“口舌成疮、手肘都磨出了茧子” ；还成了个小近视“瞥瞥然如飞蝇垂珠在眸子中”，有点像今天的飞蚊症患者。不过，上天对他还是慷慨的，小白二十七岁县试，二十八岁州试，二十九岁考中进士，考途一帆风顺。要知道，每届考生上千，能录取的不过十几二十个，连小白同学自己也忍不住得意忘形地唱：

慈恩塔下题名处，十七人中最少年。

三十一岁那年，白居易成功通过吏部的考试，当上了一个掌管书籍的小官——校书郎，就此在长安落下了脚。在小白的诗里他是这么说的：

茅屋四五间，一马二仆夫。

俸钱万六千，月给亦有余。

既无衣食牵，亦少人事拘。

遂使少年心，日日常宴如。

简而言之，小白同学过上了事少钱多没人管的美好生活。然而，此时唐王朝的权力中心，革新派和保守派的斗争进入了白热化阶段。短短一年，换了三个皇帝，比隔壁霓虹家换首相还勤快。最后胜出的唐宪宗刚上台，立刻对革新派下狠手，赐死的赐死，流放的流放，受牵连者中甚至有我们熟悉的选手刘禹锡和柳宗元。

小白选手位卑言轻，躲过了这场灾难，却也对日益腐朽的朝政充满失望。幸好，小白同学的个性就和他的名字一样：乐天。他爱花、爱酒、爱妹子；有志向、也珍惜官位俸禄和名誉；向往佛道长生，又贪恋红尘富贵；在出世和入世两者之间，他并不是韩愈那种彻头彻尾的叛逆者。

李白 天才；李贺 鬼才；白居易呢？不折不扣的人才。俗话说得好，自古评论区出人才...啊不是...俗话说得好，性格决定命运。乐天派白居易，造就了自己简洁明了的诗风。虽然著名毒舌音乐评论家苏东坡大大Diss他“元轻白俗”，不过俗就俗吧，接地气儿。

当时日本的平安朝年间，要编个唐诗选，白居易一个人就占了一半。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金屋妆成娇侍夜，玉楼宴罢醉和春。

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

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一曲《长恨歌》传到霓虹，从此杨贵妃在霓虹人民心中的女神地位坚不可摧。在霓虹当个文化人儿，要是没读过白居易，可能出门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当然了，主要原因是好懂呀！你要是扔个李贺、韩愈过去，想想也够为难人家歪果仁的。

然而，通俗不等于粗俗。俗得深入人心、俗得口口传唱、俗得慷慨激昂、俗得老太太都能懂，那只说明创作者能见世情，能知人性，有一副视人民如同胞，视动物如同类的心肠。轻松不代表没有深刻的表达。在他的笔下，站起了“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的卖炭老翁、被无情抛弃的官家女子、用马粮充饥的灾民……挣扎在这无边苦海的芸芸众生，都因为他的诗句而被关注。有心有力有才华，这样的白居易，凭什么不红？

人红是非多。粉丝这种生物，在任何时代都是彪悍著称的。有一个叫魏万的铁粉，花半年的功夫从河南一口气追到扬州，就为了追上李白神仙；张籍为了学老杜，把男神的诗集烧成灰，一天三顿冲茶喝。不过，跟小白同学的粉丝比，他们就小巫见大巫了。荆州有个叫葛清的小青年，“自颈以下遍刺白居易诗，凡三十余处”。嘿，还根据自己的理解给配了插图，当然，插图也是一针一针纹在身上，问哪首指哪首，整个儿就是人肉广告车！

想想看，小白道尽民间疾苦，受到这么多人喜欢。肯定会引来权贵忌恨。他被穿了好几次小鞋，甚至逐出宫去。四十三岁才又回了朝廷。小白的政敌正对他回来恨得牙痒痒，突然出现一桩震惊朝野的惨案，被他们抓住了机会：元和十年六月的一个清晨，节度使李师道派刺客悄悄潜入京城，杀了宰相，还当场割下宰相的头逃走了。

青天白日，当街杀宰相！白居易拍案而起，上书皇帝请求全力缉捕凶手。然而，这是你一个小官能管的事么？政敌立刻抓住机会，编造了一堆关于白居易轻狂、僭越的谣言，将他赶去江州做一个九品芝麻官。

真正了解自己的人，要么孤独，要么庸俗。毕竟合群是不可能合群的啦，这辈子都不可能合群的。他的京漂路上，从做自己开始，也因做自己而结束。从青年得志的狂喜，到中年被贬谪的失意，十五年的岁月让小白看清了官场。就在他做江州司马的时候，一场偶遇将他推上了文学生涯的高潮：

我闻琵琶已叹息，又闻此语重唧唧。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

琵琶声里，是刀光剑影，是岁月流逝。琵琶女和白居易，在那一刻，相互理解的灵魂不需要更多复杂的交流。一曲唱完，各自拨转船头，只留下半轮明月、一江秋水。这不是爱情，然而世间最好的相聚不过如此。终于，连唐宣宗都忍不住给他点了赞,说“浮云不系名居易，造化无为字乐天。”

看来，“居易”和“乐天”是很多人拼尽全力才能过上的生活。毕竟人生除了变胖容易，没有哪件事是容易的。谁不是顶着生活的压力，日日夜夜负重前行。但只要还有英雄梦想，还在坚持做自己。就绝不会像被驯服的野兽那样，顺从而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