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与中学生谈写作(2)

安静-与中学生谈写作(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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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用写作留住似水年华

有人问我:你怎样走上写作的路的?我自己回想,我什么时候算走上了呢?我发表作品很晚。不过,我不从发表作品算起,我认为应该从我开始自发地写日记算起。那是读小学的时候,只有八九岁吧,有一天我忽然觉得,让每一天这样不留痕迹地消逝太可惜了。于是我准备了一个小本子,把每天到哪儿去玩了、吃了什么好吃的东西等等都记下来,潜意识里是想留住人生中的一切好滋味。现在我认为,这已经是写作意识最早的觉醒。

人生的基本境况是时间性,我们生命中的一切经历都无可避免地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失去。“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人生最宝贵的是每天、每年、每个阶段的活生生的经历,它们所带来的欢乐和苦恼,心情和感受,这才是一个人真正拥有的东西。但是,这一切仍然无可避免地会失去。总得想个办法留住啊,写作就是办法之一。通过写作,我们把易逝的生活变成长存的文字,就可以以某种方式继续拥有它们了。这样写下的东西,你会觉得对于你自己的意义是至上的,发表与否只有很次要的意义。你是非写不可,如果不写,你会觉得所有的生活都白过了。这是写作之成为精神需要的一个方面。

三、用写作超越苦难

人生有快乐,尼采说:“一切快乐都要求永恒。”写作是留住快乐的一种方式。同时,人生中不可避免地有苦难,当我们身处其中时,写作又是在苦难中自救的一种方式。这是写作之成为精神需要的另一个方面。许多伟大作品是由苦难催生的,逆境出文豪,例如司马迁、曹雪芹、陀思妥耶夫斯基、普鲁斯特等。史铁生坐上轮椅后开始写作,他说他不能用腿走路了,就用笔来走人生之路。

写作何以能够救自己呢?事实上它并不能消除和减轻既有的苦难,但是,通过写作,我们可以把自己与苦难拉开一个距离,以这种方式超越苦难。写作的时候,我们就好像从正在受苦的那个自我中挣脱出来了,把他所遭受的苦难作为对象,对它进行审视、描述、理解,距离就是这么拉开的。我写《妞妞》时就有这样的体会,好像有一个更清醒也更豁达的我在引导着这个身处苦难中的我。

当然,你们还年轻,没有什么大的苦难。可是,生活中不如意的事总是有的,青春和成长也会有种种烦恼。一个人有了苦恼,去跟人诉说是一种排解,但始终这样做的人就会变得肤浅。要学会跟自己诉说,和自己谈心,久而久之,你就渐渐养成了过内心生活的习惯。当你用笔这样做的时候,你就已经是在写作了,并且这是和你的精神生活合一的最真实的写作。

四、写作是精神生活

总的来说,写作是精神生活的方式之一。人有两个自我,一个是内在的精神自我,一个是外在的肉身自我,写作是那个内在的精神自我的活动。普鲁斯特说,当他写作的时候,进行写作的不是日常生活中的那个他,而是“另一个自我”。他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外在自我会有种种经历,其中有快乐也有痛苦,有顺境也有逆境。通过写作,可以把外在自我的经历,不论快乐和痛苦,都转化成了内在自我的财富。有写作习惯的人,会更细致地品味、更认真地思考自己的外在经历,仿佛在内心中把既有的生活重过一遍,从中发现更丰富的意义,并储藏起来。

我的体会是,写作能够练就一种内在视觉,使我留心并善于捕捉住生活中那些有价值的东西。如果没有这种意识,总是听任好的东西流失,时间一久,以后再有好的东西,你也不会珍惜,日子就会过得浑浑噩噩。写作使人更敏锐也更清醒,对生活更投入也更超脱,既贴近又保持距离。

在写作时,精神自我不只是在摄取,更是在创造。写作不是简单地把外在世界的东西搬到了内在世界中,它更是在创造不同于外在世界的另一个世界。雪莱说:“诗创造了另一种存在,使我们成为一个新世界的居民。”这不仅指想象和虚构,凡真正意义上的写作,都是精神自我为自己创造的一个自由空间,这是写作的真正价值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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