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震宏:细嗅蔷薇

郁震宏:细嗅蔷薇

00:00
05:39
朱门深锁春池满,岸落蔷薇水浸莎。
毕竟林塘谁是主,主人来少客来多。

———白居易《题王侍御池塘》

蔷薇花好看,红颜色的,我乡下叫它墙皮花,写出来,就是蔷薇。李时珍说,此草攀墙而生,所以叫蔷薇,实在也不过望文生义,当不得真,犹如我小时以为马克思姓马、斯大林姓斯一样;白颜色的,则叫刺藜花,这是湘漾里人的叫法,倘若过东五里,则多叫刺棣花了。书上说蔷薇还有黄、紫诸色,我小时没有见过。

蔷薇有刺,所以也叫山棘、牛棘、牛勒,棘、勒皆言其刺,与湘漾里人叫它“刺藜”一样。蔷薇花好看,有刺,叫人近身不得,这大概是造物者的一种深意。天地万事无非如此,譬如见着绝世的美人,便知万万轻薄她不得,此在乐府里,便是《秋胡戏妻》、《罗敷行》了。白居易说“少府无妻春寂寞,花开将尔当夫人”,不问蔷薇高不高兴,总不免贪心了。

去年江南大雪,我跑到螺蛳滩,看白茫茫世界真干净。池塘边,正好有几簇蔷薇子,书上叫“营实”,红得艳丽不俗,只觉得这天地乾坤全是草木世界,想去摘几颗,怕泄了天机,只呆呆地看了一歇。

蔷薇,《尔雅》就记录了,按理说应该身价百倍,然而我乡下人全不管书上的东西,你玩你的高雅,他打他的关牌,各自安生。我小时候,不见有人种蔷薇,我以为倒亦并不一定怕它的刺,只是我乡下什么花也不种。种花做什么?稻地上的横竿下,偷看女人短脚裤、胸罩的汉子倒不少;看花的,一个也没有。

我小时见着的蔷薇花,与螺蛳、河蚌一样,野生,没有香气。李时珍《本草纲目》说:“人家栽玩(蔷薇)者,花最大者名佛见笑,小者名木香,皆香艳可人。”我都没有见过,如今只在照片上看看,慰情聊胜无,比全然不见总要好过一些。《本草纲目》、《尔雅义疏》都说,蔷薇的嫩叶可以当菜吃,这大概说的是别地。江南有的吃,我从没有见过蔷薇叶上得台面来。


我乡下坟地上,蔷薇最多,暮春三月开花,白颜色,李商隐《房中曲》诗,开头就说“蔷薇泣幽素”,我以为用来写坟头的蔷薇最好。记得野菱滩的池塘口有一大片,蔷薇乱发多临水(刘禹锡),我见过,倒是唐诗里的意境,只是人世已不是唐朝,可见得这草木是没有意识形态的,反倒让人羡慕。《诗经》里的人,见了苌楚,便说“乐子之无知”,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以上内容来自专辑
用户评论

    还没有评论,快来发表第一个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