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0 钱文忠 | 儒学是怎样成为朝鲜半岛的统治思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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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马拉雅的听众朋友，您好！我是钱文忠，欢迎收听《中国历史大变局》节目。今天由我接着为您讲述“魏晋南北朝时期的中外文化交流”，今天是第十讲。在前面一讲当中，我为大家讲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的中国和朝鲜半岛的文化交流。

我们在上一讲里边主要讲的是汉字文化层面的交流。那么在这一讲当中，我要为大家讲述魏晋南北朝时期的中国和三国时代——当然这是指朝鲜半岛的三国时代，和三国时代的朝鲜半岛在儒家学说层面的交流。这当然非常重要。

因为我们讲过，整个东亚世界，也就是日本学者称为“汉字文化圈”的，它们在历史文化方面有四个最重要的共同点，它们是汉字文化，儒家思想、律令制度、佛教信仰，所以这是非常重要的。

在三国时代的朝鲜半岛，它有三个国家，高句丽、百济、新罗，它最早接受儒学的是高句丽。因为它的历史原因，因为它的地理原因，我们在前一讲里面提到了，在高句丽的发展过程当中，中国非常发达的儒家思想就和高句丽原有的文化结合起来，成为高句丽的统治者追求合法性的工具，或者它的一个支柱。根据《三国史记》记载，高句丽在公元372年就模仿中国的东晋王朝，正式设立了太学。那么对历史有兴趣的听众朋友马上就知道，这是指儒学的教育机构。太学是设在中央的最高学府，主要招收这些贵族子弟，讲授的内容和中国一样是《诗》，也就《诗经》；《书》，也就是《尚书》；《易》，就是《周易》了；《礼》、《春秋》这个五经，《诗》、《书》、《易》、《礼》、《春秋》五经；还有也讲授《史记》、《汉书》、《三国志》、《后汉书》四史，还有一部，这部书今天我们还可以看到，但是是辑佚的，因为它散失掉了——《晋阳秋》。

太学的目的是培养官员，而且它又模仿中国，在最高学府当中设立了五经博士制度。你通《易经》，也就我们前面讲的《诗》、《书》、《易》、《礼》、《春秋》，你就可以获得一个称号——五经博士，你里边可以当博士。不仅在中央设立太学这样的教育机构，它在地方上还有教育机构，叫扃[jiōng]堂，这个字很奇怪。这个字是比较少用的一个字，叫扃堂，记住这个名字就完了，这就是地方上的一个教育机关，招收地方的贵族子弟，当然也有一些平民子弟，不完全是贵族（这个扃堂）来进行培养。高句丽跟儒学之间的关联，咱们举它的教育机构一个例子。

而百济，它在公元405年——这是有记载的，年代非常可靠，就有一个五经博士叫王仁，携带《论语》十卷东渡，他还把儒学传到了日本！就百济在公元405年已经有能力把儒学传到了日本！从这一个例子大家就可以看出，百济的儒学教育已经相当发达。百济对中国文化的吸收，甚至引起了中国史书的注目。所以在中国的史籍当中可以看到大量的记载，比如《周书》，《周书》里边是有《百济传》的，它讲道百济“俗重骑射”，说它原来的风俗是比较看重骑马、射箭的；“兼爱文史”，它开始兼爱文史了；“其秀异者，颇解属文，又解阴阳五行”，它还对文史有爱好，里边特别优秀的很会写文章，而且通晓阴阳五行学说。这个完全是受中国的影响；“用宋《元嘉历》”，它的历法用的是南朝宋的《元嘉历》，它历法都用中国的；而且“亦解医药卜筮占相之术，有投壶[1]、樗蒲[2]等杂戏，而尤尚奕棋”，你看，它的这些医药、占卜，甚至投壶、下棋，这些都是跟中国学的。“婚丧之礼，略同华俗。父母及夫死者，三年治服”，它这个婚丧也是跟中国一样，父母或者丈夫死了以后要服丧三年，但实际上是27个月，要服丧三年，所以跟中国的内地非常的像，《旧唐书》里边都有记载，当然《旧唐书》记载的时代要早一些，对吧？所以它也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它不是记的唐朝的事情。它说百济的“岁时伏腊[3]，同于中国，其书籍有《五经》、子、史，又表疏并依中华之法”，一听就明白了，它有好多这种节气都是跟中国一样的，完了以后，它的书籍有《五经》，然后还有子书，还有史书，它的公文跟中国的格式是一样的。百济人的思想方式、生活样态，非常明显地带有汉文化的特点。

曾经有这样一个故事——咱们用一个故事来解释，百济的时候有一次打仗，打仗的时候胜者当然看到败者已经逃跑了，那么你为了获取缴获，为了扩大战果，一般都要追的，但是百济有个将军居然这么说，他说，“尝闻道家之言云，‘知足不辱，知止不殆’。今所得多矣，何必多求”[4]——他不追了。他完全根据中国道家的思想来讲，“知足不辱”对吧？我只要知足，我就会避免这种挫折，避免受辱；“知止不殆”，我知道在哪停住，不要一味地往前冲。我今天已经得到的东西很多了，我何必还要去贪多，对吧？他停了，你看，这完全是一个中国士大夫的口吻。

包括百济还有个国王，因为非常喜欢下棋，差点亡了国，什么意思？高句丽那时候在琢磨百济，它知道百济王喜欢下棋，高句丽就派去一个间谍，是一个僧人，叫道琳。这个僧人是围棋高手，那么百济王就拖着他天天地下棋，结果高句丽的间谍——僧人道琳因此当然就知道了百济很多情报，高句丽就趁虚偷袭，把这个国王给杀了！大家看看，举这两个例子，我们完全可以看到汉文化是怎样浸润在百济的生活当中。

三国当中接受儒学最晚的，是位于朝鲜半岛南部东半边的新罗。大概在4世纪末5世纪初，新罗开始接触儒学。不过到了6世纪的时候，儒学就得到国家的认可成为官方学说。一个最重要的例子——503年它改了一个称呼，新罗在503年以前，它没有“国王”这个称号，它是把自己的统治者称为居西干。到了503年，它称为国王，并且采用新的国号、年号，采取中央集权制，用儒家的学说作为统治思想，等等等等。当然，我们一方面应该看到，三国时期的朝鲜半岛，对儒学文化的这种广泛的吸收；但是同时我们也要注意到，当时儒学思想是传到了朝鲜半岛，并且传得很普遍，传得很深入，然而并不见得儒学思想可以完全支配朝鲜半岛上的高句丽、百济、新罗它们统治者的思想，应该是它还是跟朝鲜半岛的原始宗教，比如祖上神，还有新罗，比如花郎思想[5]、花郎精神，它们相互起一种作用。因为儒家的学说，在三国时代的朝鲜半岛，还没有成为教育贵族子弟和选拔人才的唯一标准。什么时候，儒家的经典或者儒学，才成为选拔人才的唯一标准呢？那要等到新罗统一朝鲜半岛以后，公元788年才制定了用儒家经典和汉文作为考试手段，所谓的“读书三品出身法”，这样以后，才成为选拔人才的主要方法。所以我们也要看到，一方面认识到儒家文化或者儒家经典，对于三国时代的朝鲜半岛的影响，一方面也要很客观地看到，它的影响还是有所局限的。

那么我们了解了这一点，我们就可以看到，实际上今天在韩国有时候有些新闻媒体上会讲，比如动不动讲这就是韩国的！端午节是韩国的！或者甚至说是中医药是韩国的！甚至有讲《周易》，《易》是韩国的等等。这个老实说，大家别当回事，这个客气一点的就是数典忘祖，他们自己都忘了；不客气一点的，那就是没有历史常识。缺乏常识的人才会这么看。

那么佛教，我们这一讲可以先讲一讲佛教，但是不一定讲得完。佛教传入朝鲜的时间是在公元4世纪后半期到5世纪前半期，我们只能模模糊糊讲这样一个时间。我个人认为——当然这里不能展开，可能还会早一点，就是佛教传进朝鲜的时间。而这个时候，正好是中国东晋和十六国时期佛教空前发展的时期，这个是跟这里相应的。最早接受佛教传入的当然是北方的高句丽，而一般我们认为，顺道是第一个把佛教传入高句丽的僧人，恐怕不见得。因为根据中国的佛教史籍《梁高僧传》[6]的记载来看，在顺道到高句丽传播佛教之前，高句丽肯定有人已经皈依佛法了。在小兽林王之后的国王——故国壤王也皈依了佛教，他就比较重要。为了能够让国民都信仰佛教，他在公元392年向全国颁布了一个命令，是命令高句丽的人民信佛，要命令他们信佛。之后的广开土王，也就是我们在上一讲里提到这个好太王，也致力于发展佛教。刚继位一年，就在它的南部的都城高句丽，当年是地跨鸭绿江两岸的，我们讲过的，它有一个南部的都城就是今天的平壤，他在平壤一年就造了9个规模很可观的寺院。在好太王的治下，高句丽居然呈现出一个佛教国家的这样的一个样貌。那么由于国王大力地弘扬佛教，大力地褒扬佛教，所以很多秀才、读书人都到寺院去出家。而为了更好地学习佛学，他们中的很多人又到中国来留学，有些名字留下来了，比如义渊、慧观、定法师等等。

他们到中国来学习，当然就不仅是学习佛经了，还会学习中国其他的文化知识，把它们带回高句丽。而不仅高句丽是接受佛法的传入，它还主动地对外传播佛法，所以高句丽还往百济、新罗、日本派去了僧人进行传教。因此高句丽在佛教传播的历史上是有重要地位的。而今天这一讲，由于篇幅的限制，我就先为大家讲述到这里。那么关于佛教层面的交流，我们在下一讲再为您进行讲述。感谢您的垂听。

今天的问题是：通过对我国魏晋南北朝时期儒学在朝鲜半岛的传播盛况的了解，你获得了什么新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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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是古代士大夫宴饮时做的一种投掷游戏，也是一种礼仪。

[2]我国古代始于汉末的一种棋类游戏，由国外传入。

[3]也称伏臈，指古代两种祭祀的名称，即伏祭和腊祭之日，或泛指节日。

[4]出自《三国史记·百济本纪》。

[5]“花郎”是朝鲜三国时期新罗封建贵族阶级的青少年团体组织。

[6]也称《高僧传》，南朝梁僧慧皎所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