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关于导戏：带领不同演员走进角色内心

创意是可以学习的，美学的眼睛是可以培养的。大家好，我是赖声川。

最近我看了一部讲伍迪·艾伦这位电影导演的纪录片，然后我看到很多大牌演员跟他合作后，（记者）访问他们，然后问他们导演怎么教戏。

当然，这是一般很通俗的一种问法，导演怎么教戏？ 

然后他们都很纳闷地说，导演不太跟我说话。

然后，我们就看到伍迪·艾伦在导戏的时候，他就在跟演员说的话，我吓一跳，因为我发现我自己经常都是这样子跟人家说的，说：

“这个词怎么样，你能说的出来吗？你不能说出来的话，你换个方式说也可以”，这是伍迪·艾伦说的。

其实，我经常也是这样子，因为我要让演员能够舒服地完成这个意思，没有要他一定要说出什么的话。

当然有共同的点，我跟伍迪·艾伦都是编剧，也是导演，所以我们可以这么说，你如果说不出我这个词，你换一个方式我一样，OK，因为我是编剧。

那么其他要怎么说？ 

应该说导演对于演员大概有两种不同的角度来切入，一种就是导演从头到尾要把演员塑造成他心目中角色的样子；另外一种就是根据演员本身的特色，让他自己的特色主导，然后长成那个角色的样子。我是比较属于后者。

因为我觉得演员带来了什么，这才是最重要的，我不能让他做，他不是的，我不能让他做，他不会的，因为他会很痛苦。有一种可能是，我要逼他做一些我认为他做得到的事，我不能逼他去做一些，我看这两个月排练的过程中，他怎么样打死他也做不到的事情，我不能去要求他。 

好比是最近《如梦之梦》，我们伯爵的角色有做更换，金士杰他休息了。

那么换了别的演员的时候，我就突然想到说，我当年跟金宝也没有多谈这个角色，他就演了。然后，他跟我合作那么多年，他知道，如果我没说话就表示是对的，他的理解是对的，那么新的演员很紧张，一直问我这个那个。我就会一直引导他说你不要去做金士杰，你就要做你自己。

这是我最重要的一个原则，别人怎么演那是别人的事情，导演是我，在看你要用别的，你要用也不是强迫你一定要用别的方式来诠释，但是你必须用你的方式来诠释它，如果你的方式有很大的问题，我会告诉你。 

所以，这几位演员，他们都用他们的方式来来演，然后我就会跟他们说一些事情。好比说其实后来，在上海演出伯爵的闫楠，他做的演出跟金士杰有些不同，也是因为好比说他跟他法国太太吃饭的这场戏，等于要离开他太太。

我允许他做一些比较大的反差，也就是说这个角色突然可以非常温和，然后下一秒钟可以非常凶狠，金士杰的诠释就不是这样子。

后来，闫楠觉得好舒服，他这样做，那我作为导演我看了我也觉得很舒服，然后他说为什么没有让金老师这样做？我说因为金老师不是这样节奏的人，所以不同的人在演，我是导演，我不会用同一个标准来决定你该怎么做，反而我会觉得怎么样能让你能够上台舒服，能够顺利能够成功，这个就是我要的。

这个方式就很多了，就不是局限在某一种方式。当然说到这儿也不能改变得离谱，也不能说这个角色突然是一个情绪很大，随时会哭的或者什么，然后就突然歇斯底里。 

我如果一个演员跟我这样演的话，我会问他为什么？

然后我会根据角色的真理真相来反驳他，说这个人觉得一点都不歇斯底里，这个人非常理性，当然也非常感性，但是不是那样子一种表现。我会用道理来说服他。

跟演员排戏还有一个很重要的能力，你必须有作为导演，其实你必须进到他的心里面。

这么说有点悬。这是导演的一种能力，就是我们平时在生活中怎么练这个能力，就是你在生活中碰到的任何人，你能不能进到他的心里？你能不能至少站在他的位置，想他在做什么，他在想什么。 

好比说你到餐厅吃饭，那服务员，平时你不会去注意这个人，但是你作为导演，你每一个人都要注意，你就看到他是大概哪里来的，来到这个工作多久了，他自己对人生的想法是什么？这些都会在我脑子里跑过。所以在排练室里面碰到的演员，你要去进到他的心里去看，他现在在处于什么状态，他是怎么样看这个角色，他是怎么样的理解以及不理解这个角色。

可能你会觉得蛮悬的，我们怎么去看这些东西。但是这就是可能常年来培养的，或者在生活中我们本来就有这个能力，但是你必须有这个能力，你必须能够看出一个人的状态。 

然后这个人的状态跟那个角色的状态有多少的距离，你必须有这个能力看出来才行。

如何挑选演员？

这个学问是很大的，如果是一个完美的一个世界的话，所有我会想用的演员能够来我这边来面试，然后试戏等等。我在洛杉矶做《游园·流芳》的时候就是这样，我们请了一个选角导演，然后我们就在好莱坞在排练室里面，然后就看每个人来，然后让他读剧本等等。

然后就能选到你想选的演员，但这些人大部分是不认识的。

在亚洲的话不是这样子的。

如果你想跟哪一位比较知名的演员合作，我们的风俗习惯就是想合作就说，你没办法说你可不可以过来试戏。这没有这事奇怪，这不是一件很礼貌的事情，我也觉得很奇怪，应该要养成一个可以这样做的一种做法，要不然，很多知名的演员也会被放在不利于他自己的一个位置里。而我们也会在来不及了之后，才发现他不见得适合。

但是回答这个问题，如何挑选演员，我觉得最重要的答案就是缘分吧，就看到时候你要做什么戏，有什么演员是可能会来的，然后哪些能够跟最后跟你合作的，其实到最后几十年下来，我的感受是这都是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