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中之同：时间归于一体化的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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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程金句 

今日文稿 

大家好，我是余秋雨，我们继续讲课。我们现在正在讲儒家、佛家、道家这三家之后，我们能够概括出哪一些生活哲理，在我们日常生活当中能够用的。我上次讲到了我们本为一体，这是生活哲理当中的第四个部分——本为一体，我尽量要讲的简要一点。

为什么讲这些东西？理由很重要，我们现在在讲儒家、佛家、道家这些学问的时候，往往很少能够和我们今天的生活联系起来。这是我们研究这些派别，宗教派别和哲学派别的一个重要的局限。但是，国际上情况就不太一样，就有好多很好的论述者，他能够把今天的生活紧紧地和这些思维连在一起，这就活了。 

上次讲到了，本为一体，也就是无论是按照哪一家，不管是儒家、佛家、道家，你像儒家，照理它是比较坚守着自己的系统的，但是孔子还提出过四海之内皆兄弟，就是一家了，佛家和道家更是如此了，佛家根本不在乎这个界限，而道家它甚至于把天地宇宙都看成是一家了，更深刻了。

无缘大慈，同体大悲 

这个问题我讲下去，上次我已经讲了不少了，今天就讲到这个问题在佛家那儿，其实论述的更完整一点。佛家在这个问题上，大家知道大乘，大乘佛教和小乘佛教，大乘是一种大的承载工具，有这样的一个本来的比喻的意思，就是一条大船，不是小船。一切比较早觉悟的人，应该驾驶这条大船，能够载上越来越多的众生脱离苦海，走向解脱，走向愉快，走向自在。 

也就是说，对于大乘佛教来说，它非常不赞成中国古代有的文人所追求的一个成语，叫做洁身自好，我把自己打理干净，周围的文士，他们的思维很脏，隔壁邻居，他们的生活很脏，我都不管，我就把自己打理干净就好了，这个在佛教看来是不行的。因为上次讲过，在佛教看来，一滴干净的水如果掉在污水里，它干净不了；或者倒过来一样，一缸干净的水，如果掉进来几滴不干净的脏水，那缸水也就被破坏了。

按照这样的思维，佛教认为世界一体，人类一体，全方位笼罩，不存在独立的解脱和独立的干净。第二，即使勉强做到了独立的干净，独立的解脱，其实没有任何意义。因为苦难重重，以邻为壑，显然有悖于同舟共济的道理。我们如果光是这样的话，第一是做不到，第二也不该这么做。光讲自己、不讲别人，不该这么做。当这个环境坏了的时候，你的干净又有什么用。正因为这样的话，我已经讲过多次，我在这儿又要强调佛教的八字箴言了，很重要的八个字，叫做：无缘大慈，同体大悲。

我需要解释一下，无缘大慈，没有缘分，我们也要慈，慈爱的慈；没有瓜葛，也要给予大爱。同体大悲，我们本来就是同为一体，所以必然是悲欢与共。“无缘大慈，同体大悲”，我把这八个字刻成了图章，所以我写的好多书法的角落上就有这几个字。那么，我想通过这个方法来告诉大家，这是我的一个很重要的人生座右铭。

如果把这两句话合在一起，可以做比较通俗的解释，叫做：无缘无故的大爱，一体难分的关怀。显然，这就是大乘佛教让人感动的宏伟的情怀，也是我精神安顿的所在。我精神曾经有过流浪，现在精神安顿，往往就安顿在无缘大慈、同体大悲上。

这里边，我对 “悲”字要做解释，一般的人不太理解。中文在佛教用语当中，慈悲两个字往往连在一起的，来表达一种广阔的爱心。但是，如果细细的分析，这两个字的重心有一点不一样。“慈”，大致是指爱护众生，大致是指爱护众生。“悲”呢，大致是指怜悯众生，怜悯众生，是减少苦难。一个是爱护，一个是怜悯。

同体大悲，就是让大家感受到人类在悲剧精神下要进行一种一体化的努力，这个很重要。因为无缘大慈，好像没什么悲剧精神；同体大悲，有一点悲剧精神了。

异中之同 

我们会遭受好的境遇，也会遭受不好的境遇，我们在不同的境遇当中都是同体。同体这个意义，它不仅仅是和我们不相同的人，我们都拉在一起，这一点我前面已经讲过了，而且还牵涉到时间概念。什么叫时间概念呢？长辈、祖辈、先人、古人，其实和我们是同为一体，这么一想，我们的气魄就更大了。我们为什么能够感受屈原，他的诗句呢？我们为什么可以听到李白漫游山水间的那种脚步，我们会兴奋呢？为什么我们能够体会苏东坡每次流放的时候的愁颜和笑容呢？因为我们身上有很多东西和他们同为一体，所以我们接受，所以我们感动，所以我们兴奋。

这个一体，还牵涉到一个横穿时间的因果逻辑，它有一点远距离的因果。我曾经讲过，我这个人，我一定要从时间的因果上讲一讲同体。比如，我这个生命有太多太多的历史的可能性，可能与宋代一个落水书生的被救起有关，可能与明代的一场大战争的被阻止有关，可能与清代的一家老私塾的恢复有关。我是这样，你们在听的人每个人也是一样。很可能一个落水书生，救起来以后，他的粗粗的呼吸就带来了一个生命，而这个生命后来就牵出了无数的生命，就包括我们其中是一员，一个我们看起来是一生的儿女，也是一个将军的儿女，一场战争没有爆发，结果我们祖辈的房子和生命被保全下来了，等等。 这一种可能，那一种可能，都构成了一种跨越时间的因果。

大家知道吗？我们这个人，能够这么生活，其实是有很多很多原因组合成的一体化的结果。时间必须归于一体化的凝聚，这才是人类能够从古代支撑到现代，并且能够更长时间发展下去的那种力量的所在。否则，如果我们一直是疲疲沓沓，时断时续，那么，处于复杂的历史长流中的人类早就精神涣散了。

我这个人，我要自我说明一下，几十年前，我对几十个国家的文化哲学进行大规模的比较研究，大家已经看到我的那些著作了，我的几本学术著作，都是对几十个国家的文化哲学进行大规模的比较研究。很奇怪，我好像受到天的启发，当时就建立了一种叫“一体思维”。这个和当时学术界的时尚有很大的不同，当时的时尚就研究好多的“不同”，尽量地得出民族和民族之间的相异，时代和时代之间的相异，学派和学派之间的相异这些结论。我那正好相反，我的兴趣点全在“同”上，也就是说，特别在于“异中之同”。

我觉得不同的地域的人类在还没有发生交流的时候，居然有那么多的不谋而合，不约而同，实在是证明了人性归依这样一个道理，我们需要惊叹，我们需要为此而感到自己的高贵。 

到现在为止，我在考察古今中外各种文化现象的时候，只要发现人和人相同的地方，我就会非常高兴，觉得自己触摸到了人类一体、人性不移的这个脉搏。而那个因时而异，因地而宜的种种特征，我们在电视上、报纸上看到很多谈论，我兴趣不大，因为那只不过是外皮，就像黑格尔在《美学》里边讲的，叫做“历史的外在现象的个别定性”，是一个历史过程当中的外在现象，而且是个别性的定性，实在是不太重要。重要的是人类一体，有共同的人性，因此，使我们高贵，使我们广阔，使我们包容。 

好，今天讲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