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讲】欧丽娟：冷香丸的象征意义

　　这一回分为两个部分，前半部分的〈送宫花贾琏戏熙凤〉一段借周瑞家的送宫花的过程，一路写到几个重要金钗的主要性格，包括宝钗、香菱、三春、李纨、王熙凤、黛玉，我们重点说明一下。

　　首先，周瑞家的送走了刘姥姥以后，为了向王夫人回话，于是找到了薛姨妈这里，顺道看望宝钗。原来这时宝钗的宿疾发作，所以在家休养，两人对话之间提到了冷香丸，这个药方是一个秃头和尚给的，也是唯一对她的病症有效的丸药，最特别的是，主要的配料是四季的四种白花，再用四种节气水调匀，而且每一种成分都得要用「十二」为单位。

　　可奇怪的是，宝钗的病症其实很轻微，只不过是喘嗽些，一点也不严重，但用以对治的药物却如此之大费周章，根本不成比例。很明显地，这个药方是一种象征，但象征什么呢？请大家注意，那四季的花对应于五个金钗，再参照脂砚斋的提示，说小说中「凡用『十二』字样，皆照应十二钗」，又说这丸药「是从放春山采来，以灌愁海水和成，烦广寒玉兔捣碎，在太虚幻境空灵殿上炮制配合者」，可见冷香丸其实就是「群芳碎」、「千红一哭」、「万艳同悲」的姐妹品，象征了女性的集体悲剧，只是由宝钗来代表而已。

　　接着，周瑞家的帮薛姨妈送宫花，第一个遇到的是香菱，而这是甄英莲被拐以后的第一次出现，这时她已经变成了香菱。我们都还记得前面第四回写英莲被拐，又被薛蟠买走，这些遭遇让我们胆战心惊，不知英莲又会受到怎样的折磨。可是很让人意外的是，香菱居然是笑嘻嘻的，很快乐的样子，并且如果我们仔细全面细读小说，就会发现曹雪芹写香菱笑嘻嘻的次数最多，一共三次，而别人却只是偶一用到这种笑容的描写。可见香菱到了薛家以后，其实一直都过着幸福的生活，香菱这个名字还是宝钗为她取的，你仔细想一想，「香菱」不就是「英莲」吗？都是指水中的植物美丽又芳香，那么，在薛家的香菱脱离了拐子的黑暗折磨，等于重回英莲时期的生活，这是她人生中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幸福时光。

　　第三，惜春年纪最小，这时候恐怕还不到六、七岁，但她最喜欢的玩伴居然是小尼姑，心愿居然是要剃头出家，这样的小孩，到底是怎样看世界的？她生长在贾府里，到底是遇到什么痛苦，才会有这么出世的念头？后面第二十五回就会告诉我们答案。

　　第四，周瑞家的把宫花送到凤姐那里，遇到了「贾琏戏熙凤」，这指的是这一对夫妻白天行房，虽然不是外遇的出轨，却触犯了「光禁忌」，暗示了这一对夫妻逾越规范的一面。而平儿做主，取了四枝宫花，比别人多一倍，显示出凤姐的权位最高，这个特权恰如其分，至于凤姐吩咐把其中的两支转送给秦可卿，则表现出两个妯娌之间惺惺相惜的姐妹情谊，后面对这一点会有比较多的描写。

　　第五，最后就是呈现黛玉的多心性情了，她高傲的自尊心让她不关心宫花美不美、自己喜不喜欢，也没有表示谢意，只在乎自己是不是独一无二、最被看重的人，所以对自己是最后送达的一个冷笑表示不满。

　　到了后半回，写的是秦可卿的弟弟秦钟进到宁国府里来，和宝玉相见，两个人相见恨晚，一见如故，几句话就亲密起来，讲起上学的事，于是埋下了第九回共进学堂却引出一场大闹的线索。

　　最后，在凤姐带着宝玉回荣国府的时候，恰好遇到了焦大醉骂，焦大这个跟着宁、荣二公打天下的老仆人，见证了几代子孙每况愈下的发展，族长贾珍和媳妇秦可卿爬灰的乱伦关系，也是在这一段情节中透露出来，到了后面几回，就往悲剧去发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