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 海
作者:刘继尧 主播:火丰
“走哇,赶海挖蛤蜊去喽”。吃过午饭,猛子将就咋呼起来。
猛子将,小六子,还有我是发小的玩伴,同住一个大院里。猛子将叫丁猛,他十二岁,在我们三人中年龄最大。小六子十一岁,我十岁,每年的夏天我们三个小伙伴都在海里扑腾玩水,丁猛的水性好,胆儿也大,好显摆,捏着鼻子深吸一口气儿,一个猛子扎入水里,几分钟过去了不见动静,我跟小六子都害怕的不行,以为他憋死了,他却在另一波浪花里腾的冒出头来,嘴里喷出水柱,甩一甩水珠四溅的头发,手里高举着一只大海螺,笑呵呵的一脸得意,打那以后就叫他猛子将。
直到现在我们还管那些潜入海底捞海参的人叫猛子将。小六子的妈荣获英雄母亲的称号,因为她一口气儿生了八个儿女,老大老二是姐姐,兄弟六个他排第六,所以管他叫小六子。而街坊那些都习惯称之为六个儿家。我头发自来卷儿,伙伴们称我为卷毛,当然后面没有那个狗字了,呵呵。
我,小六子,猛子将,每人手里拎着一个竹篮子,篮子里面放着挖蛤蜊的二齿钩子,我们相互追逐,唱着歌儿,穿过大街,走过小巷,经过一个小渔村来到海边。
这个小渔村叫湖岛村,因为这个渔村大多数人姓王,当地人都习惯称之为湖岛王村。长大以后才知道那个湖岛王村真的出了个王者般的人物,就是一首《小丒》红遍大江南北的台湾艺人凌风,原名王正琛。
很不巧,大海正在涨潮,浩浩荡荡的波涛,就像千军万马般向岸边涌来,遇到礁石的阻挡“哗”的腾起一簇浪花,散落成一堆雪花般的泡沫,后面的波涛又奋勇的扑向礁石,“哗”又腾起一簇浪花,直到将礁石淹没。
蛤蜊是挖不成了,小伙伴们有些失落,静静的望着波涛汹涌的大海,眼神儿都有些茫然。随着习习的海风吹来,几只飞翔的海鸥掠过海面,不时的发出“鸥儿,鸥儿”的鸣叫。
猛子将喃喃道;有条船就好了,沒人回应。小六子弯腰从荒滩的枯草中捡起一只蛤蜊皮儿,这儿的荒滩上有许多渔民倾倒的蛤蜊皮儿和蟹壳。小六子将蛤蜊皮儿夹在拇指与中指之间,然后用食指轻轻一弹,那蛤蜊皮儿便“悠”的飞了出去,在风的吹拂下宛如一只飘舞的蝴蝶。大家一看好玩儿,纷纷捡起脚下的蛤蜊皮儿竞相比式起来,“飞吧,飞吧”,小伙伴们顿时兴高采烈起来。
这时的夕阳已映红了海面,涌动的海浪被映照的波光粼粼,亮闪闪的有些晃眼睛呢。
小伙伴们玩够了玩累了,也该回家了。
蛤蜊没挖着,每个人的竹篮都是空的,怎么也不能空着手回家啊,多沒脸儿。
看啊,小六子指着不远处的荒滩上有座木材厂,四周长满了荒草,用铁丝网围着,木材厂的南门有个传达室,木材场里堆满了一垛一垛的木材,靠近传达室不远的东面有个缺口,里面凌乱的散落着一些木墩子,应该是生炉子用的下脚料。
“去,每人拿一个木墩子,回家劈柴生炉孑也好。”猛子将环顾四周没人说;拿吧,快点。他俩钻进铁丝网的缺口,我也紧跟其后。猛子将毕竟大我俩岁,个大力不亏,抱起一个木墩就走。我个头小,大的拿不动,寻思找个小点的,小六子刚上手,传达室就窜出一个痩老头,嗷嗷的跑过来,手里还挥舞着一根长烟袋杆儿,烟袋锅里还闪着火星子,“卷毛快跑,”小六子喊了一声,小伙伴扔下木墩子,兔子般的逃窜,我呆傻的站在原地,两条腿仿佛被施了魔法动弹不得。
看传达室的瘦老头气喘吁吁的跑到我跟前,先用烟袋锅敲了一下我的脑壳,疼的我眼冒金星,眼泪都下来了。“兔崽子,你为啥不跑,你倒是跑哇!”,我吓得说不出话来。瘦老头一把揪住了我的脖领子,手劲很大,像抓小鸡似的把我拎到了传达室。
传达室进门靠窗的地方摆放着一张单人木板床,脏乱的被褥堆成一团,一只胖头虎脸的白胡须老猫正趴在床上咪着眼儿打盹,脊背隆起,胸腔里发出唿噜唿噜的声音。床对面摆放着一张破旧的方桌,方桌跟前横着一条长板凳,瘦老头一腚坐在上面,我怯怯的站在他对面,像是要受审。
“站好!家住哪里,门牌号多少啊?”老头把烟锅伸入装烟叶的荷包里,凶巴巴的瞪着我。“兴华街85号,”我心里回答了他,但嘴上没敢吭声,我怕他找到家里去,怕他找我爹娘,我低着头,心里慌慌,眼泪儿汪汪。
瘦老头儿的烟锅里装满了烟叶,擦着火柴点燃,烟杆儿含在嘴里发出“叭嗒,叭嗒”的响声,嘴里和鼻孔里都冒出了白烟,屋里顿时弥漫着呛人的烟雾。瘦老头斜着眼瞅了我一眼,重重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唉,我那小孙子不淹死的话也该有你这么大了。老头的神情有些忧伤。团团的烟雾让老头的面孔变得有些模糊起来,我忽然感觉瘦老头儿像死去的爷爷,也是抽着这么呛人的烟锅,也时常一个人喃喃自语,我恍惚梦中,不由自主的想轻轻走过去,依偎在他的怀里听他讲海怪的故事。
“站回去!不老实揍你个兔崽子!”老头一声吼叫,我着实打了个冷战,顿时害怕起来。他鼻孔里喷出两道白烟,就像怒气冲天的牛魔王。
瘦老头儿叭嗒着嘴抽了一烟锅又一烟锅,屋里烟雾燎绕,令人窒息。那只在床板上打盹的老猫都被呛醒了,“喵喵”的叫了两声,跳下床,迈着优雅的猫步,慢腾腾的出门去了。抽完第三锅烟,瘦老头儿终于放我走了;“滚吧,兔崽子,再偷东西送你去派出所!”他又挥起长烟杆儿,模样好吓人。我拎起竹篮子,战战惊惊的走出门口撒丫子就跑,沿着弯曲不平的小路飞奔,恐怕跑慢了再被抓回去。
初冬的海滩一片荒凉空无人迹,只有几根电线杆子拉开了距离孤零零的竖在荒滩上,两条长长的电线仿佛两根琴弦,被冰冷的海风吹的呜呜的响,就仿佛一个无形的鬼怪发出的哀嚎,路旁和干涸的浅沟里的荒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夕阳的余辉己消溶在一望无际的海浪里了。
我孤单单的独自走在回家的小路上,挎在胳膊上的竹蓝空空的风也留不住,泪水止不住的流出来,心里感到莫大的委屈和无助,我恨那个瘦老头,我恨猛子将和小六子把我一人扔下,我怕回家要受到的责骂,我呜呜的大哭起来,一边哭着一边去抜路边和沟里荒草,我要把空空的竹蓝装满,好让母亲烧火做饭,或许也可減少对我的责骂和惩罚。
快到家时,天已擦黑了,身上已冻的冰凉,远远的看到家中窗口亮起的灯光,心里就像揣只兔子砰砰乱跳,不知等待我的会是什么。
然而这一回儿母亲没有责骂我,什么也没问,只是轻声的说:饿了吧,饭在锅里温着呢。
我大口吃着热乎乎的饼子,就着母亲腌制的萝卜咸菜,喝着还有点烫嘴的小米粥,心里泛起一丝丝香甜的味道,身上的寒气已散去,忽然感到家好温暖啊,母亲是那么的慈祥......
温暖平实的散文 会被瞬间带到那个年代 那时的此情此景 海浪扑向岸边的声音萦绕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