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不惟自掩其凶残,还要替金人来掩饰他们的凶残。据此一条,可见俞正燮入金朝于仁君之列,是不确的了,他们不过是一扫宋朝的主奴之分,一律都作为奴隶,而自己则是主子。但是,这校勘,是用清朝的书坊刻本的,不知道四库本是否也如此。要更确凿,还有一部也是《四部丛刊续编》里的影旧抄本宋晁说之《嵩山文集》在这里,卷末就有单将《负薪对》一篇和四库本相对比,以见一斑的实证,现在摘录几条在下面,大抵非删则改,语意全非,仿佛宋臣晁说之,已在对金人战栗,嗫嚅不吐,深怕得罪似的了——
旧抄本
金贼以我疆场之臣无状,斥堠不明,遂豕突河北,蛇结河东。
犯孔子春秋之大禁,以百骑却虏枭将,彼金贼虽非人类,而犬豕亦有掉瓦怖恐之号,顾弗之惧哉!
我取而歼焉可也。
太宗时,女真困于契丹之三栅,控告乞援,亦卑恭甚矣。不谓敢眦睨中国之地于今日也。
忍弃上皇之子于胡虏乎?
何则:夷狄喜相吞并斗争,
是其犬羊狺吠咋啮之性也。唯其富者最先亡。
古今夷狄族帐,大小见于史册者百十,今其存者一二,皆以其财富而自底灭亡者也。今此小丑不指日而灭亡,是无天道也。
褫中国之衣冠,复夷狄之态度。
取故相家孙女姊妹,缚马上而去,执侍帐中,远近胆落,不暇寒心。
四库本
金人扰我疆场之地,边城斥堠不明,遂长驱河北,盘结河东。
为上下臣民之大耻,以百骑却辽枭将,彼金人虽甚强盛,而赫然示之以威令之森严,顾弗之惧哉!
我因而取之可也。
太宗时,女真困于契丹之三栅,控告乞援,亦和好甚矣。不谓竟酿患滋祸一至于今日也。
忍弃上皇之子于异地乎?
(无)
遂其报复之心,肆其凌侮之意。
故相家皆携老襁幼,弃其籍而去,焚掠之余,远近胆落,不暇寒心。
即此数条,已可见“贼”“虏”“犬羊”是讳的;说金人的淫掠是讳的;“夷狄”当然要讳,但也不许看见“中国”两个字,因为这是和“夷狄”对立的字眼,很容易引起种族思想来的。但是,这《嵩山文集》的抄者不自改,读者不自改,尚存旧文,使我们至今能够看见晁氏的真面目,在现在说起来,也可以算是令人大“舒愤懑”的了。
清朝的考据家有人说过,“明人好刻古书而古书亡”,因为他们妄行校改。我以为这之后,则清人纂修《四库全书》而古书亡,因为他们变乱旧式,删改原文;今人标点古书而古书亡,因为他们乱点一通,佛头着粪:这是古书的水火兵虫以外的三大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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