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集 兵家-声东击西假乱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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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程内容】

各位听众朋友，大家好！今天我们继续讲兵家思路对中医学的启发。

《始计篇》：「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

说的是：用兵作战，玩的就是诡诈。

具体怎么玩？

有能力而装作没有能力，实际上要攻打而装作不攻打；欲攻打近处却装作攻打远处，攻打远处却装作攻打近处；

对方贪利就用利益诱惑他；对方混乱就趁机攻取他；对方强大就要防备他；对方暴躁易怒就可以撩拨他怒而失去理智；

对方自卑而谨慎就使他骄傲自大；对方体力充沛就使其劳累；对方内部亲密团结就挑拨离间；要攻打对方没有防备的地方，在对方没有料到的时机发动进攻。

这些都是军事家克敌制胜的诀窍，不可先传出去泄露于他人。

军事家是这种玩法，我们看看中医又是怎么玩的。

《素问·至真要大论篇》说：「热因热用，寒因寒用，塞因塞用，通因通用。」

这里说的是，指定有寒热虚实真假的时候，我们要投其所好来治疗。比如真寒假热证，一般是用热药，看上去是顺外假热而用，实际上是治病求本，对付里面的真寒。也可以说是以热性药瞒过假热，而直破真寒。

之前某一讲我们提到过的白通加猪胆汁汤、通脉四逆加猪胆汁汤的反佐法，就是当阴寒太盛，对大热之药拒而不受之时，在白通汤或通脉四逆汤中反佐咸寒苦降的猪胆汁、童子尿，使之引阳入阴，以达到破阴回阳的目的。

反过来，真热假寒证，该用寒凉药。看上去，是寒药依假寒而开，实际上是对付其中的真热，也可以说是用寒药瞒过假寒，去直清真热矣。

这就是把兵家的「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改成了「热，示之以寒，寒，示之以热」。这就是攻其无备，出其不意。

上面这种玩法，也可以在服药的温度上做文章。《素问·五常政大论篇》说：「治热以寒，温而行之；治寒以热，凉而行之。」

就是说，如果大热证，需要用寒药，当身体拒而不受的时候，可以将寒药温服，以瞒其大热；同样，若大寒证而用大热药拒而不受时，则将热药凉服以瞒其大寒。这实际就是「满天过海」法。

瞒天过海也有转移视听的意思，就是将所施对象的注意力转移到别处，使其不知自己之真正意图。《素问·五常政大论》日：「气反者，病在上，取之下；病在下，取之上；病在中，傍取之。」

这里的所谓气反者，指的是病之本在此而标在彼，其病既然反了，那么，它的治疗也应该是反的。所以，病在上，取之下，比如上部壅塞者疏通其下；病在下，取之上，比如下滞者宣其上；病在中，傍取之，说的是病生于内而经脉连乎外，则在外或刺或灸，或熨或按，而治其内也。

《兵势篇》还有更具体的操作：「故善动敌者，形之，敌必从之；予之，敌必取之。以利动之，以卒待之。」

说的是：善于调动敌军的人，往往向敌军展示一种或真或假的军情，敌军很容易就根据这个假军情来判断而跟从；给予敌军一点实际利益作为诱饵，敌军必然趋利而来，从而听我调动。一方面用这些办法调动敌军，一方面要严阵以待。

比如，善于调动对手的人，往往会故意让对手看见一个假动作，就像足球与篮球中的假动作，对手多半会被这假动作迷惑而被调动，这时我就可以趁虚而入了。

《黄帝内经》中的《调经论》有这么一段针刺治疗方式：「帝曰：刺微奈何？岐伯曰：按摩勿释，出针视之，曰我将深之，适人必革，精气自伏，邪气散乱，无所休息，气泄腠理，真气乃相得。」

这是什么意思？黄帝问：皮肤微病怎样针刺？岐伯答：对针刺的部位先按摩一会儿，然后拿出针来给病人看，并跟他说：「我要深刺。」但真正刺时就变了，到达适中的病处就止。

病人听到会有轻度恐惧感，这样，可以使病人的精气深注于内，迫使内在的邪气无所居处而外泄腠理。这时，适时地行浅刺之法，则可轻而易举地将邪气驱除于体外，真气自然就通达了，恢复正常。

这是什么套路？

这正是「故善动敌者，形之，敌必从之」的医学应用。这也可以理解为声东击西，或着叫「出其不意，攻其无备」。

好，我们再看看上面《黄帝内经》的玩法隐藏着什么原理。 

之前我们讲过，神可以御气，也就是意到气就到。当医者说：「我准备深刺」，病人自然多半会全神贯注于病位的深处，这时神凝之处即为气聚之处。人的精气被调动到病位，将邪气逼迫出来，邪气无处容身，自然外泄。

更精确一点说，七情致病中，我们知道有「恐则气下」一句。那么，行针有深浅，深浅可变通理解为「上下」，那么「我准备深刺」就是一句带有心理暗示性的话，引发患者轻度恐慌感，此时「恐则气下」，精气往深处聚集，就将邪气逼向体表。此时不用深刺，浅刺就可以引邪外出了。

《军争》又有：「军争之难者，以迂为直，以患为利。故迂其途而诱之以利，后人发，先人至，此知迂直之计者也。」

说的是：军事争斗之中，最困难的地方，就在于以迂回进军的方式实现更快到达预定战场的目的，把看似不利的条件变为有利的条件。所以，由于我迂回前进，又对敌诱之以利，使敌方不知我意欲何去，因而出发虽在后，却能先于敌人到达战地。能这么做，就是知道迂直之计的人。

这种计策也广泛地运用于中医临证中，比如《难经·六十九难》就说：「虚则补其母，实则泻其子。」

补母，用于母子关系的虚证，如肾阴不足，不能滋养肝木，而致肝阴不足者，其治疗，不完全治肝，而是兼以补肾。因肾为肝之母，肾水可以生肝木，通过补肾水以生肝木。

又如肺气虚弱发展到一定程度，同样可以采用补脾气以益肺气的方法治疗。

由此形成了「滋水涵木」「培土生金」「金水相生」「益火补土」等许多治疗方法。

而泻子，主要用于母子关系的实证。如肝火炽盛之时，在泻肝火的同时，也可采用泻心法治疗，因心为肝之子，木可生火，容易引发心火，通过泻心火可以泻肝火。

还有「通阳不在温，而在利小便」，是借助利小便法而使阳气通达，用于湿邪困阻阳气而温热药难及之时。

而「治风先活血，血行风自灭」的治法，是借助活血的方法而祛除风邪，用于风病而单用祛风药效果不佳之时。

这就是迂与直的统一。

虽然大家都知道，两点之间，直线最快，曲线的话，你需要绕一圈，表面上看来肯定是远路了。但实际上，问题没有这么简单。

比如求人办事，有时你还真不能开门见山，尤其是不太熟的人，一般是先聊天，套套瓷，比较熟了之后，再好像不经意地提起要办的事。这样，反而成功率比较高。军事上也一样，直接的军事冲突未必是最佳方法，或许通过一些稍微拐弯的方式，更容易达到你想要的效果。

之前讲《易经-变化之道乃太极》那一讲提到：某本小说中，少年张三丰在少林寺学拳，只能远远地模仿，结果打起来很慢。而这个很慢的拳就演化成了后来的太极拳。有人看张三丰这么慢悠悠地打拳，就问他，你为什么打得那么慢？他回答的是六个字，「慢慢来，比较快！」就充满了这种以迂为直的智慧。

再来，这回咱们引的是 《老子》的「将欲夺之，必固与之。」

「将欲夺之，必固予之」，就是为了从对方手中夺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先给予对方一些他喜欢的东西。这也是反向推动策略：

我方先给予对方一些他喜欢的东西，一方面分散对方注意力，使对方减少警惕，同时暗暗地增强自己的力量，在时机成熟的时候，把自己想要的东西猛然从对方手中夺过来。

这就是「利而诱之」，中医的驱虫治疗，经常就是这样玩的。比如治疗蛔虫病的乌梅丸、化虫丸、布袋丸、肥儿丸等，就有几种玩法：

一是酸味药物以安抚它们，因为蛔虫「得酸则安」；

二是用辛辣味的药物来麻醉它们，因为蛔虫「得辛则伏」；

三是以苦味药物以驱除他们，因为蛔虫「得苦则泻」；

关键是，还用蒸米、蜂蜜、肉汤、面饼、麻油等香甜好吃之品作为黏合剂制丸，或和丸服下，目的是诱使寄生虫大量吞食，以彻底杀灭它们。

兵法上比较相近的是「欲擒故纵」，放到中医学又怎么操作呢？

比如，中医处理内在气机升降问题，有「欲升先降」「欲降先升」的运用。

如清阳不升，为使清阳能升，可先降浊阴，浊阴得降，则清阳自升。降浊阴是「纵」，升清阳是「擒」；又比如，肺不肃降，肺气上逆，呼吸表浅。可以先轻轻地宣一下肺气，然后再降肺，使宣发肃降形成一个太极升降圆转。这里，宣发肺气是「纵」，使肺能肃降是「擒」。

再比如，如果疾病的产生主要由实邪引发，但素体又虚弱，这时，祛除实邪是目的，也就该是要「擒」的对象。但当此之时，如果以攻邪为主，则攻邪未成，正气先伤。

所以，就暂不攻邪，先以扶正为主，这是「纵」。待正气恢复得差不多，再来祛邪，就可达到最终擒敌的效果。

又比如，有时心情憋屈得太厉害，这时，祛除不良情志是「擒」的目的，但有时候用的手段是让他的情绪发泄出来，适度地发泄一下，肝气得以舒展，这是「纵」，通过这种「纵」，最终达到「擒」这个治疗的目的。

《虚实篇》还有，故形人而我无形，则我专而敌分。我专为一，敌分为十，是以十攻其一也。则我众敌寡，能以众击寡者，则吾之所与战者约矣。

说的是，最好使敌军处于暴露状态，而我军处于隐蔽状态，这样我军兵力就可以集中而敌军兵力就不得不分散。（如果敌我总兵力相当的话），我集中兵力于一点，而敌人分散为十处，我就是以十对一。

这样，在局部战场上，就出现我众敌寡的态势，在这种态势下，我军所参战者，就用力少而成功多。这就是「避实而击虚」，你不要跟别人硬碰硬，而是用自己的优势去打击别人的薄弱处。

比如《伤寒论》中「抵当汤」的破瘀孤热法。

抵当汤为治太阳蓄血重证而设，这个证的具体内涵我们听不懂不要紧，我们只需要知道是瘀血停在人的躯干的下部，同时还有邪热深入下焦，与血相结而成，或者本身瘀血郁而化热。

这个时候，热壅血瘀，瘀血裹热，瘀热结聚于下，无形之热蕴于有形之瘀血之中。当此之时，宜破血逐瘀，攻其有形之邪为主。这个方用水蛭、虻虫、桃仁、大黄这四味功专力猛段药驱除瘀血。

瘀血一去，则热邪无所依附，自然也会除去，这样，就达到了分化邪气的作用。否则，热入血内，胶着在一起，清也难清。

抵当汤这样的治法，就等于是以多打少，各个击破。

其实，这一路的战法，能让我们想起的名词挺多的，比如「假象惑敌」「以假乱真」「声东击西」「欲擒故纵」「瞒天过海」「偷梁换柱」「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围魏救赵」等。

如果对中医体系比较熟的朋友，可以在自己的知识范围内对号入座，找到对应的案例。

（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