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耕地面积如何影响人际关系？

我再举一个例子，孔子的弟子们曾经坐在一起非议管仲。大家都很熟悉，管仲是春秋五霸第一霸齐桓公的宰相。孔子的弟子为什么非议管仲？是因为他们认为管仲有严重的道德缺陷。因为中国古代秉承的道德观念，是“好女不嫁二男，好士不侍二主”，就是一个好女人一辈子不嫁两个男人；一个好男人一辈子不服侍两个主子。

齐桓公姜小白在登上王位以前，跟他的哥哥公子纠争夺王位。管仲是公子纠的老师，管仲的朋友鲍叔牙是姜小白的老师。争夺王位的过程中，公子纠失败，姜小白登基。按道理说，管仲应该自杀，至少应该流亡。他却去跟他的敌人姜小白齐桓公当宰相。

所以孔子的弟子认为管仲有严重的道德缺陷，这个看法是正常的。可孔子怎么说呢？论语中留下一段话叫“微管仲，吾其披发左衽矣。”

大家先看“微”这个字。

画一个长头发的老人。如果我在这个老人下面画一个孩子，这个字就是“孝”。画一个长头发的老人，甲骨文。如果在它的旁边画一只手，手里拿一个棍子，这个字就是微小的“微”。“微”这个词它的原意是什么？击打老人的意思，跟“孝”这个字刚好相反。

“微管仲”是什么意思？孔子讲，如果你们批评管仲，“微”是批评的含义，大家知道我们今天还有一个成语，叫“颇有微词”，就是我对你有批评的话要说。孔子讲如果你们批评管仲，那么我就“披发左衽”。什么叫“披发左衽”？中国古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得毁伤，所有人包括男人、女人都不得剪头发，一生不剪头发。随着年龄的增长，头发越来越长，因此所有文明人不得不束发。根据性别社会地位的不同，束发的形式不同，而野蛮人是把头发披下去的。今天女孩子把头发披下去是野蛮人的做法。什么叫“左衽”？我们今天穿的服装叫西服，纽扣都在中间。要知道东亚古代纽扣是在两边的，文明人纽扣在右边，野蛮人纽扣在左边。孔子的意思是说，如果你们批评管仲，我就“披发左衽”，做野蛮人。

孔子为什么不允许他的弟子批评管仲？是因为管仲作为齐桓公的宰相，他给齐国建立了一个基本国策，叫“尊王攘夷”。要知道春秋时代，各分立国家进行灭国，互相兼并。这个时候齐国是春秋第一霸，力量最大，它也灭一些小国，但是在管仲主政下，它建立的基本国策却是“尊王”，也就是大家团结在周天子的周边，团结起来干什么？“攘夷”，抵御外族侵略。

我举例子，匈奴人进攻燕国，管仲居然派齐军帮助燕国抵抗匈奴。大家知道燕国是齐国最重要的敌人，处在齐国北边，燕赵之士极有战斗力。战国时代，燕国在乐毅将军的带领下，曾经灭掉齐国七十二城，几乎导致齐国覆亡。这就是著名的“田单救齐”的故事。可见齐国跟燕国的关系何其紧张。可是管仲却带兵帮助燕国抵御匈奴。匈奴进攻曹国、邢国，管仲不但带兵援助，而且帮助他们复国。由于管仲九次跟诸侯召开盟会，让大家团结起来抵御外族侵略，这才导致北疆匈奴人没有灭掉中华文明的嫩弱的文明之芽。

大家想想，当年的中原文明仅仅是一小片，如果不是这样，中华文明早就消灭了。

我举一个例子，古希腊，我在讲西哲课的时候，我给大家摆过古希腊地图，古希腊可是一个大希腊，包括小亚细亚，包括希腊半岛，包括亚平宁半岛，也就是意大利半岛的南端。希腊那个时候十分强大，它居然两次打败世界第一帝国波斯帝国两次，两次波希之战希腊都是胜方。可最终如此强大的古希腊，却被马其顿蛮族灭掉了。而当年的中原文明十分微弱。如果不是管仲，中华民族早像古希腊一样消灭于历史烟尘之中了。

这就是孔子为什么对管仲给极高评价，居然用了这样八个字，叫“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我讲什么？我在告诉大家，在中原这片地方，大家分立为小国，根本无法抵御游牧文明的冲击。文明的冲突这个问题是很难对付的。

我们再看第五条，中国作为农业大国，可是它的可耕地面积却十分狭小。高山、沙漠、沼泽、湖泊占据国土总面积的将近90%，可耕地面积只占10%稍多一点。民国时期，民国政府国土部调研，中国可耕地面积占中国国土总面积10.4%。今天国土部调研，可耕地面积只占10.6%稍多，这是一个什么概念？我举两个例子。

印度国土面积大约只占中国国土总面积的1/3，可它的可耕地面积居然比中国大60到70%。也就是说中国如果养13亿人口，印度足足可以养20亿人口。大家再看美国，国土面积跟中国相仿，可它的可耕地面积竟占国土面积40%以上。如果中国可以养13亿人口，美国足足养50亿人口，可美国今天说它只有3亿人口都太多了。

不仅中国的可耕地面积极低，而且中国人生起孩子来没完。生孩子的能力极强，尽管它的文化不讲“性”，这实在不是因为中国人好这一口，而是由于生物钟。什么意思？中国古人占据了地球北半球最好的一片区域，叫中纬度地带。美国近代强盛，也跟美国占据了美洲刚好跟中国对面的中纬度地带有关。中纬度地段是最适合于生物繁育的地段。这也就是为什么地球上生物质量最大的分布带都在中纬度地段。因为它光照亮适宜，温度适宜。要知道我们人类的生理运转节点是被太阳规定的，这叫生物钟，也就是我们的生理运转节点是跟着太阳走的，生物钟大致在人体视中枢的周边，它调节着人体生理运转的时间和节点。

我举个例子，比如我们所有人，一天24小时血压最高的时段出现在凌晨四点到第二天上午十点。这个阶段是你血压最高的时段，这也就是为什么晚年发生心血管意外，百分之七八十都发生在这个时段的原因。为什么？是因为我们人类是从四亿年陆生生物的昼行动物进化而来的。大家知道老鼠、猫头鹰是夜行动物，但绝大多数动物是昼行动物。我们人类是昼行动物变异而来，人类的生物节点跟着太阳走，在中纬度地区夏天太阳初升起的时间四五点钟，因此古人历来遵循这样的生存作息原则，叫日出而作，日暮而息。早上四五点起来就开始干活了，晚上七八点就睡觉了，每天足足八小时。生物钟就是这样调节的。亿万年来，早上四五点起床，从生物进化的过程中就这样。因此血压增高，干什么？增加供血量，增加肌肉爆发力，这叫生物钟。

我讲到这里，我顺便说一句，我们今天讲科学技术是双刃剑，有好的一面，有不好的一面。但是我说技科学技术是单刃刀，只有坏的一面，只砍掉我们人类的生存技术。

我比个例子，爱迪生发明灯泡，总该没有副作用，可是自从他发明灯泡，我们人类从此不按时作息了，全都过了夜生活了。甚至看电视，看电视是什么？不就是看一个彩色灯泡吗？结果把所有人的生物钟搅乱。这是人类今天新出现上万种疾病，发生大量恶性无法治疗疾病的重要基础原因之一。

我们回到本话题上，由于中纬度地区生物钟适宜，所以中纬度地区动物植物的生育能力极强，繁殖能力极高。因此中国人口自古占世界总人口20%到25%。

我再举个例子，我认识的一个老人，他的一个朋友在五十年代曾经做苏联专家的翻译和助理，他所服务的这一对苏联专家是年轻夫妇，在苏联结婚三年生不了一个孩子，以为自己有不孕症或者不育症，女性叫不孕症，男性叫不育症。55年来到中国，59年撤回去，在中国待了五年，竟然前后连续生了三个孩子。临走以前给这个翻译讲，你们中国可真是生孩子的福地。

大家想想，中国可耕地面积极其狭小，而人口繁殖能力极强，由此带来一个严重的麻烦：就是人际关系和资源关系格外紧张。

我们再看第六条，东亚地形封闭。我在前面就一再讲，中国东亚这片地区，它的北面西伯利亚高寒冻土地带；西面帕米尔高原；西南面青藏高原；南面横断山脉，古人根本无法翻越；东面浩瀚的太平洋，也就是它是一个全封闭地貌。

这个封闭地貌就导致在远古时代交通通讯不发达的时候，外族人或者外族文化要想侵入中国非常之难。它在某种程度上隔离了中华文明和其他文明的交往，从而构成中华文明独自发育精雕细琢的格局。我前面讲过，文化是有遮蔽效应的，文化只有在交流状态中，才会突破自身。

我们下面看上述第一项条件是中华文明格外早熟的原因，也就是平原成为人类仅有的三块原始农耕基地。因此中国农业文明发育极早，极为早熟。

上述二、三、四项条件，也就是气候怪异，灾害频仍，黄河凶险，分立为小国不能治理；游牧文明和农业文明冲突剧烈，分立为小国无法抵御。这三项因素导致中国必须及早建立大国体制。这就是为什么中国在先秦时代就出现“天下观”这个观念的原因，也就是中国为什么远古时代就构成大国稳定体制的原因。

上述第五项条件，也就是可耕地面积狭小，而人口繁育能力极高，造成人际关系和资源关系格外紧张，是造成中国传统文化格外关注人伦社会问题，而偏废自然学的最重要原因。

上述第六项条件，也就是中国的封闭地貌，是中国文化在失交流状态下，独自精雕细琢数千年，把一个幼稚文明塑造成一个极度成熟，乃至老化僵化文化的原因。

我们理解上面这些大环境、大背景、大土壤，我们才能理解中国传统文化的基本素质，也才能理解孔子文化的真正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