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生育观念】计划生育、自愿不育、二胎，生还是不生？

这节课会告诉你：

计划生育的历史和丁克家庭的问题，也是要讨论一下生育制度和生育观念的变化。最后还会涉及现在的年轻人选择不生育，他是不是自私这样比较现实的问题。

我们先从历史的维度上，把一些生育制度和生育文化讲清楚。总的来说，我把中国的生育问题上的文化分成三个阶段，就是古代、现代和当代。

一、中国古代生育文化

在古代，我们基本上是一个鼓励生育的态度。因为当时在先民社会，他的那个生存的物质环境是非常艰苦的，人的死亡率又高，那种保种的危机意识就很强烈。那个时候的人均预期寿命也就几十年，活个三四十年就了不得了。如果不大量的生孩子来补充族群，就真有可能灭种。

比如说越王勾践的那个越国，当时越国鼓励生育的措施是这样的，如果一个家庭生了男孩，他奖给你两壶酒，一条狗。要是生了女孩呢，要奖两壶酒，一头猪，你要是生了三胎，官府要给你派一个乳母，就是奶妈来帮助你养孩子，这些都是鼓励生育的措施。当时一个是怕种群，我们这个部落要整个灭绝，再一个它作为春秋战国时候的一个小国，也希望让自己国家人丁兴旺，变成一个人口规模比较大的国家，它也有这个动力。

二、现代生育制度

1.《人口论》与《新人口论》

在现代的时候，我们就发现生育制度是随着人口状况不断调整的。因为中国古代，它是这样的生育文化，所以所有的人都在拼命生，鼓励生，整个就是发生了人口爆炸，我们就成了世界第一人口大国。

从50年代开始，就有一些知识精英开始呼吁计划生育了，像那个时候马寅初、这个邵力子这些人。马寅初是我们国家著名的人口学家，在北京大学当过校长。邵力子呢他是我们国家近代非常著名的民主人士、社会活动家，他也曾经担任过全国人大常委。

马寅初还专门写了《新人口论》这样一本书，是根据马尔萨斯的《人口论》来的。马尔萨斯的《人口论》提出一个主要的理论，粮食是以算数的级数增长的，而人口是以几何的级数增长的。所以人和粮食的比例要是差的太多，就要发生战乱，就要发生饥荒，最终要解决人口过多的问题，就是要靠这种大饥荒、战争才能把人口减下来。当时这些高级知识分子专家呼吁了很长时间，一直到70年代，这个想法才真正的开始进入决策层，开始了计划生育。

2.计划生育

计划生育有一阵是搞得比较严的，当时规定城市生一个，农村生两个。由于这种做法和中国传统的多子多福的观点发生了激烈的冲突，所以用计生干部的话来说，这个计划生育就成了天下第一难。大家当初都看过小品超生游击队，就是宋丹丹演的，就是她生了好几个孩子，这个叫吐鲁番，那个叫海南岛，反正都是这个各地的地名。就是因为到处都在搞计划生育，孩子生不下来，就到处逃跑去生孩子。

逃跑啊这个游击队还是真的，我调查过一个村子，当时确实底下发生了一些极端的事情，你要是超计划生育了，那就把你的牛给牵走了，把你的家具拿走了，把家电拿走，甚至拆了房子。

我在河北农村调查的时候，有一个地方特别有意思，他们家儿媳妇怀了孕跑了，然后这个村里呢就把她这个老爹绑在树上打屁股什么的，就这种事儿都出现了。你看这个莫言写的《蛙》这个小说，他写那个就是说有一女的是搞计划生育的，她给2000多个孩子流产之后就开始做噩梦，然后听着那青蛙叫，她就害怕，觉得是不是那些死了的孩子来叫魂来了什么的。你就可以看出来当时这个计划生育有多难，就是它跟我们民间2000多年来一直在鼓励生育，大家就是已经形成的那种多子多福，就是应该拼命生这些观念是完全相反的。

三、当代生育观念

1.开放二胎政策

可是进入当代以后，就是大家突然发现，计划生育搞了这个40多年之后，中国人真的开始不想生孩子了，有的人甚至都提出来这个要鼓励生育了。到2011年的时候，我们改变政策非常谨慎，全国开始实施双独二胎政策，就是夫妻双方都是独生子女的，可以生第二胎了。

然后观察了一段时间之后，原来担心人口反弹太厉害，发现没怎么反弹。那到2013年的时候改成单独二胎，就是说夫妻双方有一个是独生子女的可以生第二胎，看了看还是没有反弹，然后就在2015年之后全面放开二胎了。放开之后就是说，凡是符合这个生二胎的这个人里头，真正生了二胎的可能是只有三成，就是非常的少。那在全面放开二胎的第二年，出生的人口比上一年不增反降，同比减少了63万人。这个就可以看出来，中国人现在真的是，这个不想那么生孩子了。

2.丁克家庭与自愿不育

甚至有的人选择根本就不生孩子，就是丁克家庭。它的出现能看出来生育观念的改变。丁克就是英文double income no kids这四个字，就是双收入职工，没有孩子，这四个英文字的字头连起来就叫丁克。其实，这种丁克家庭的正规叫法应该叫做自愿不育，就是中国出现了一批自愿不育的人群了。

我还对他们专门的做过一项调查，就是说你们觉得这个选择不育的主要原因是什么。这个最主要的原因，多数人都提到的，如果生了孩子，我的生活水平可能降低，责任加重养不起，还是生孩子、养孩子成本的问题，这是第一个原因。当然也有人提到了，就是说怕把孩子把感情分走了，就是这夫妻俩感情特别好，他们就想要一个二人世界，哪怕小孩也觉得是个第三者似的，怕生了孩子以后，夫妻就把感情都转到孩子身上去了，这是第二个原因。有的人就提出来说，我如果不能给孩子提供一个体面的生活的话，我就宁肯不生，这是第三个原因。

让我比较意外的呢，就是我调查的这这群这个自愿不育的人群里头，几乎每个人都提到中国人口过多的问题，这个是我原来没想到的。就是说既然中国这么多人口了，我既然不能为国家多做点什么贡献，我就少给他生一个孩子吧。确实当时就是有好多人是很真诚的这样说的，这样想的。你可以看出来都是社会阶层属于比较靠上的，干部啊，知识分子啊差不多都是这种人。这种为国家考虑的想法是第四个原因。

其实我觉得自愿不育的原因，要往这个文化转型这个意义上来说，应当说是有那种个人主义的这个理念想法的增加，家庭主义的下降。那么是不是说，现在有的年轻人他不想生孩子，他就应该觉得很愧疚呢？这个人呢他确实是比较的个人本位，但是难道说他做这样的选择就一定是自私吗？

其实我觉得不必这样想，人们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和生活重心，这是一种不同的选择，跟过去传统不同的选择。过去总是要把责任，把传宗接代，把家庭的价值摆在首位。那这些人只不过就是更多的想把个人生活的水平的提高，个人对自己生命的享用摆在了首位。就是这样，并不一定就是自私，也不应该受责备。

因为现在你看，全世界不生孩子的人是越来越多了。比如说在日本它已经就是连续多年，人口是净减少，就是说它每年出生100万左右，现在出生的就是降到90多万。每年死亡是一百多万，比如说2017年的时候，日本的人口净减少37万，还有人预言就是多年之后，日本的人口就要降到1亿以下了，那又怎么样呢？难道说所有的不生孩子的日本人都是很自私吗？

这个你也不能这样想，就是说从一个国家的人口规模和资源来说，这个人口应该跟资源是相匹配的，并不是说人口越多越好，这个以前我们讲过，这里就不展开讲了。

所以我是非常理解，好多中国现在的年轻人不想生孩子这种想法，我觉得这完全是他们的个人自由，是他们对自己的人生价值的定位。不要说他们自私，或者说这样好像你们就是不负责任的，什么对国家的人口增长不做贡献。

好多人要鼓励生育，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奇怪的想法。我们已经到了这样的时代，真的中国是不缺人口了，如果说有些年轻人选择自愿不育这样一种生活方式的话，他们不但不是在伤害社会，不但不是在伤害自己，而且应当说是为社会做贡献的，是一种正面的价值了。今天呢就讲到这里，我是李银河，我们下次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