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曼说隋 隋炀帝杨广（上）》言者有罪（81）

既然如此，到底应该怎样评价薛道衡之死呢？其实，薛道衡死的实在太冤了。薛道衡跟高他们不一样，他并不是特别有影响力的政治人物，他不过就是个文人，书呆子。就算恃才傲物，口无遮拦，就算是古非今，但是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对隋炀帝形成任何威胁。对这样一个名满天下而又根本不构成威胁的文人、老人，隋炀帝都不能容忍，这只能说他心胸狭隘了。

    薛道衡因言被杀，固然说明隋炀帝没有容人之量，但从另一方面讲，薛道衡毕竟也还算前朝老臣，对隋文帝的认可程度超过炀帝，炀帝置之死地，尚且情有可原。但还有一个人，跟隋炀帝一直在同一个阵营里，算得上是隋炀帝的功臣，他也来劝谏隋炀帝了。那么，隋炀帝能容得下他吗？他以“自己人”的身份直言极谏，又会有怎样的结果呢？

    现在，薛道衡因为同情高被清除掉了，没过两年，又有一个人因为同情薛道衡而被迫自尽。

    这个人是谁呢？此人名叫张衡，从隋炀帝当晋王时候起就一直追随他。当年隋炀帝当皇帝，他可没少出力。隋文帝临死之前，炀帝让亲信武装保卫隋文帝，这个亲信就是张衡。张衡为隋炀帝登基立过大功，隋炀帝上台以后，他也就成为隋炀帝的心腹重臣，隋炀帝对他真是优礼有加。怎么叫优礼有加呢？大业三年（607）炀帝北巡，在回来的路上炀帝就跟张衡说了：“朕欲过公室，可为朕作主人。”什么意思呢？我要到你们家拜访一下，请你当一回主人，招待我吧。

    要知道，古代帝王临幸大臣家乡，那是对大臣莫大的恩宠，隋炀帝这么一表态，张衡当然荣幸。光是临幸还不算，为了临幸张衡的老家，隋炀帝还特地修了一条九十里长的道路，一直从太行山通到张衡老家的门口。这可把张衡感动坏了，率领全族的老少，杀牛摆酒，款待隋炀帝。

    张衡他们家附近风景优美，隋炀帝一住就是三天，临走的时候还对张衡说，我过去陪着先皇登泰山，途经洛阳，遥望你们这里，就觉得景色特别优美，只可惜当时有公干在身，不能来玩。今天到你家，也算是了却了我的夙愿，谢谢你！说完之后，还赐给张衡良田三十顷，宝马一匹，绢帛六百段。

    这样一来，张衡更是感动得无以复加。既然皇帝这么看重自己，张衡也就发誓，一定要为隋炀帝肝脑涂地。从此之后，他更加尽心竭力地为隋炀帝办事。

    大业四年（608），隋炀帝游幸汾阳宫（在今天山西宁武县），嫌宫殿规模不够大，就让张衡主持扩建，还赏赐张衡五百匹绢。问题是，这几年，张衡眼看着隋炀帝大兴工役，到处建立离宫别馆，老百姓已经很吃不消了。现在再扩建汾阳宫，岂不是太过铺张浪费！这不利于国家长治久安。

    怎么办呢？张衡觉得自己既然是隋炀帝的亲信，一旦发现问题，那就应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才是对皇帝负责。所以，他就找了一个机会，跟隋炀帝劝谏说：

    比年劳役繁多，百姓疲弊，伏愿留神，稍加抑损。

    老百姓其实已经很辛苦了，咱们扩建汾阳宫的工作，是不是先缓一缓，让老百姓稍微休息一下呢？张衡本来是一番好意，是真把自己当成隋炀帝的心腹才这么说的。没想到，隋炀帝可不这么想。他觉得张衡这样讲无非是自以为有功，目无君长。他非但没有听张衡的建议，反倒对张衡非常不满，指着张衡对身边的侍臣说：“张衡自谓由其计画，令我有天下也。”张衡还以为我是靠他的谋划才得的天下呢！这不是明显对张衡不满了吗？从此之后，隋炀帝对张衡就没有那么好了，没过多久就找了一个借口，把张衡贬为榆林太守（今内蒙准噶尔旗），把他从身边赶走，省得他再说那些讨厌的逆耳之言了。

    过了一年，也就是大业五年（609），隋炀帝又一次临幸汾阳宫。当时，张衡正在监督老百姓修楼烦城，地方临近，就来谒见隋炀帝了。本来，张衡离开这么久，隋炀帝也有点想他了，可是真等张衡来到隋炀帝面前，隋炀帝又生气了。

    这次是为什么呢？他发现张衡居然长胖了。长胖了有什么问题呢？按照隋炀帝那种自高自大的想象，他把张衡从身边贬走，张衡应该诚惶诚恐，人一惶恐就应该吃不下饭，睡不着觉，那就应该非常憔悴，又黑又瘦才是。如果张衡真的又黑又瘦，那隋炀帝也就会原谅他，让他重新回到自己身边。可是现在一看，张衡根本就没有憔悴，反而长胖了，这就意味着他并没有深刻反省自己的错误，并没把自己放在眼里。隋炀帝当然不高兴。所以，他也就打消了让张衡回到自己身边的念头，对张衡说：“公甚肥泽，宜且还郡。”你既然活得这么滋润，那就继续回榆林待着去吧。

    张衡回榆林不久，隋炀帝又把他差到江都（扬州）去监督修建江都宫了。要知道，这江都宫可是隋炀帝时期除大兴宫和洛阳宫之外的第三个首都，隋炀帝对它非常重视，派张衡去监修，也算是看重他。

    看来隋炀帝对自己的心腹大臣，和对待一般大臣还是有区别的，一再给张衡制造重新翻身的机会，也算是念旧了。但是没过多久，不懂事的张衡又说了两句隋炀帝不爱听的话。那么，这一次隋炀帝还能宽宏大量吗？等待张衡的又会是怎样的命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