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 韩愈为什么以传孔孟之道为己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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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上一次讲到了杜甫，引了莫砺锋教授的话说，杜甫是唐代的这个儒学的低潮时期的纯儒之一，而要讲文学家中的纯儒除了杜甫之外，另一位就要推韩愈了。

在以前讲到唐代政治跟论语的关系时，我们已经提到过唐代大文豪韩愈。韩愈是河南人，他三岁时父亲就过世了，由母亲带大，按他自己的自述，小时候她生活很贫困，而对世道更缺乏了解，只是埋头读书，对儒家经典以及史记等历史典籍、诸子百家的书都下过很深的功夫，然后就读书的思考写成文章，他觉得自己在其他方面的才干不够，愿意像写文章方面发展，但因家境困难，有时候连生计都成了问题。生活环境的逼迫与唐代读书人都热衷仕进的风气，迫使他也向仕途去发展。

而他那么博学多才的人，应考却很不顺利。在20岁到30岁之间，他的多次考试都是成功的时候少，失败的时候多。到了年近30，才做了一个九品小官。在他后来的30年间，从地方县令做到中央吏部，官职多有变化，但因政治环境跟自身的理想与性格，使他在官场上一直处在劣势当中，但他的追求，他的文章却受到了后代学者的高度推崇，成为中国儒学史上的重要人物，更成为中国文学史上灿烂的明星。他的散文和诗歌很多都是中国文学史上具有典范意义的佳作。

而他为维护儒家道统而进行的艰苦卓绝的努力，也受到了后来的学者高度的赞颂。在儒道佛三教并行的时代，韩愈坚持儒家立场，他立志要恢复儒家的道统，这个＂道＂他明确声明，非向所谓老于佛之道，不是大家都在鼓吹的以老子为代表的道家的道，也不是佛家的道，而是尧传给舜，舜传给禹，禹传给汤，汤传给周文王周武王周公，然后再由周文王周武王周公传给孔子，孔子再传给孟子的那个儒家之道，而这个道从孟子之后就没有传人了。

儒家的道对于人类社会，在韩愈看来是非常重要的。他说在原始时代，人跟禽兽区别不大。而且由于人的自然生存能力要低于动物，因为人的牙齿没有像很多动物那样锋利，跑的速度也没有很多动物那样快，所以常被动物伤害。后来出现了圣人，交给人民生存之道，他们来做人民的君，人民的师，驱逐了禽兽，发明了衣食住行所必需的器物，更在这样的基础上，制作了礼、乐、刑、政等制度，使人们过上了有秩序的生活。

而道教和佛教的观念却是破坏儒家的社会秩序的，比如道教徒鼓吹服食金丹，来祈求长生不老，不信常道，而务鬼怪，跟孔子不语怪力乱神的信念，完全背道而驰，最后反而因中毒而早死，达到的效果跟追求的效果完全相反。因为古代道家讲究炼丹，这个单里面的化学成分非常的复杂，有的毒性非常的大，所以吃了丹的人本来他是为了求得长寿，最后因为中毒，很快就死了。

这样的例子历代都有。而佛教所宣传的一些因果报应论，在韩愈看来，万万无此理，这个＂万万无此理＂五个字是韩愈的原话。我们以前提到过，当时的唐宪宗非常相信佛教，在819年决定要把佛骨迎到皇宫里供奉起来，这是皇帝为自己祈福的一个举措。

而诏书一下也就成了大家都要执行的政治任务。只有韩愈进谏，说历代信佛的帝王都没有得到很说历代信佛的帝王权没有得到好的结果，是佛求福，反更得祸，要求皇帝直接把佛骨烧了，来断绝后患。因为佛教教义是破坏中国儒家倡导的君臣之义父子之情的。而百姓因为迷信佛教，已经出现了不少荒唐的行为，伤害自己的身体来供佛，变卖了自己的家产来供佛。如果皇帝再推波助澜，可能将一发而不可收拾。

而从社会经济的角度来看，韩愈说，古代只有士农工商这四个阶层的人，农民种粮食给大家吃，士工商各就自己的能力来贡献这个社会。而现在却有了士农工商佛道六个阶层，种地的仍然只有农一个阶层，吃饭的人却多到了六个阶层。而佛教徒道教徒，他们自己不耕种，又按国家制度，免成了他们的徭役赋税。佛教徒的众多已经足以影响国家的财政与社会经济，何况他们宣传的道理。在韩愈看来，又是弊大于利。所以他不仅写了文章，还写了诗歌，来一而再再而三地表明自己的态度。

他的观点可以讨论，但他的行为不是要反对君主，而是因为忠君，才敢冒死向皇帝进这样逆耳的忠言，得到的回报是皇帝先想杀了他，后来经过太多人的劝谏，才把他贬官放逐到了潮州。而这也不是韩愈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因为进谏被贬官。他到潮州之后，还写诗表明心迹，说＂欲为圣明除弊事，岂将衰朽惜残年＂，为了帮助国君去除国家当中存在的流弊，他是不惜连老命也不要的。他的一生都在为维护与传播儒家的道统做努力，为宋明理学开了先河，在思想文化史上占据了不朽的地位。

我们当代的大历史学家陈寅恪先生，陈先生是当代最大的历史学家之一，是清华国学研究院的导师。在现代学术史上有很高的地位。他的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字典里的读音是Ke，而他的学生以及现在很多人习惯把这个字读成que，为什么？学者们写了不少文章来加以解释，但到现在还没有一个统一的意见。我们在这里就还是读为ke，陈先生在近70年前发表了一篇很有名的文章，题目就叫《论韩愈》。他说古今评说韩愈的人很多，说他好话的占多数，说他坏话的也不少，而陈先生明确表示，说他坏话的人都是韩愈诗里早就写到过的一类人。哪一类人？韩愈有两句诗，太有名太有名了，我们很多朋友一定张嘴就来，只是不一定每位朋友都知道，这原来是韩愈的诗。

哪两句？＂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你个小虫子，就想把大树给摇倒了，你太不自量力了。这已经成为了我们现在形容不自量力的一句俗语。它们就出自韩愈的笔下。在反击了对韩愈的批评之后，陈先生接着说，除了说韩愈坏话的，说韩愈好话的一些人，很多也没有说到点子上，所以他要来写这篇文章，来表达自己的态度。

他一共举了六点韩愈的贡献，我们挑有关的几点来看一看，一点是申论道统，证明传授之渊源。陈先生说，中国学术最重传授渊源，渊源如果不清楚，就不足以取信于人。而韩愈则把它自己信奉的道统渊源也就是我们前面举到过的那个从尧传到孟子的渊源，揭示得非常清楚。

二是排斥佛老，匡救政俗的弊害。陈先生对唐代的佛教和道教都有非常深入的研究，所以他用当时关于佛教和道教给国家带来的弊病的史实，个人带来的弊病的史实，举出了好多实例，来跟韩愈的观点相印证，从而证明韩愈的排斥佛老不是没有原因的。

因为太多的历史记载都证明，当时君相沉迷于妖妄之宗教，民间受害的情况也很严重。而后代的人因为没有深究历史事实，昧于时代性，这个＂昧于时代性＂也是陈先生的原话，所以不知道韩愈＂言有误，意有指＂，反而觉得他的文章、他的观点迂腐。第三呵诋释家，申明夷夏之大防。夷，代表外国，夏代表中国。

韩愈认为佛教只是外国学说中的一种，从后汉以后流入中国，是东汉以前的中国所没有的。它传入之后，对中国固有的儒家思想带来了冲击和破坏，所以他要掘其本根，立排众议，而以他为领袖的唐代古文运动，不少人也对这一点反复申论。陈先生讲的六点，我们在这里介绍相关的三点。最后陈先生总结说，韩愈是当时古文运动中承先启后的重要人物，气魄和人格是其他的人所不能及的。在这些人当中，另两位唐代的大文人元稹比韩愈官做的大，白居易比韩愈寿活的长。而在当时他们的诗文也比韩愈流传得更广。但就在思想上的地位而言，他们跟韩愈都不可同日而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