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学拾遗）94 尚书·礼记·中庸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王蒙，今天讲《论语》和《孟子》之外的一些儒学经典。《论语》和《孟子》是被定为四书五经里边的最重要的儒学的着作。自古以来大家都很热衷于读这两本书，连皇帝也是在那整天读这些书。

但是还有一些同时代的非常著名的书，比如说《尚书》、《礼记》、《中庸》、《大学》也非常的重要。但是这些书又有个麻烦，你弄不清他到底是谁编的谁著的。尤其是他可能不可能是后代的人，用孔子的名义，甚至于是用唐尧、虞舜、夏禹、文王的名义发表的伪作。

咱们中国跟市场经济时期的西方，对知识产权的问题想法非常的不一样。在西方我们需要警惕的是你的著作被剽窃被歪取，这样损害了你的知识产权。而中国古代有些人有什么见解，因为他不是走市场这个路的，他是希望能够被认为是圣贤之说，认为是口含天宪嘴里边说出来的，就是老天爷那制定的最高的真理。

因此他愿意明明是自己想出来的一个词，他认为把这个说成是唐尧的词，把这个说成是虞舜的词，把这个说成是皇帝的词，把这个甚至于说成是孔子的词，他显得高级，一下子就流传开了，他觉得这是他所得意的。所以我刚才说的《尚书》、《礼记》、《中庸》、《大学》这样的一些书，他在这方面你考证它的来源，它的背景上会有一些问题。

这些书你没有完全读过，也许不要紧，但是这些书里头又有许多名言，这个名言太重要了，甭管是谁说的，反正这个名言已经被我们的民族所接受，已经被我们的老百姓所接受，几千年来大家都重复这样的话，所以我们不能不提提它。我们提提什么？

先提一下《尚书》，或者叫《书经》，或者简称《书》。它这里边记载一些古代的大人物和重要的语言。《尚书》这个语言里头重要过来重要过去，又没有比《大禹谟》更重要的。相传是禹舜把天下禅让给大禹的时候，给大禹留下的16个字。但是后来证明并不是禹舜说的，而是后氏西汉的时候的一些人所留下的话。

但这四句话很有名，它叫“人心惟危”，就这人心相当危险。这个含义有两个方面。一个是他这个话是给夏禹说的，夏禹你现在当了帝王了，你要警惕自己的心，不要自己的心有任何的差错，不能有享乐之心，不能够有骄傲之心，不能够有自满之心，不能够暴戾。

如果你有了这个心的话，你就会被推倒，你就会被反对，你就会变成从伟大的圣人变成了一个无道昏君。它是这么一个意思，就是掌握了权力以后，还要能掌握的住自个的心，不让自己的心思乱想，不让自己的心思胡来，他说是要人心惟危。

当然“人心惟危”也可能有另一方面的意思，就是老百姓的心也有危险性。他有时候变来变去，水能载舟水能覆舟，他拥护你的时候说的也真挺好，忽然什么事这对你不满意了，一下子变成了反对的意见了，也能够成气候，也能给你找麻烦。他说是禹舜向夏禹交代的人心惟危。

“道心惟微”，这不是危险的危，是那个微小的微，这个地方当精微讲。你追求天下有道，你按照道来齐家治国平天下，对这个道的掌握很精致，很敬畏，差一点都不行，多一分则长，少一分则短，你必须是恰到好处，精细入微。

又说“惟精惟一”，您现在当了帝王了，您记住，心思要专，心思要细，心思要精致要精密，不能够流控子，不能够出麻烦。“允执阙中”，允就是公允，你得公公正正的，公公平平的，你永远掌握着这个世界的那个最准确的那个地方，也是中庸之道了。掌握着那个最正确最合适的地方，也不要偏左，也不要偏右，也不要偏前，也不要偏后。《尚书》上有这么一段话，也还是挺有意思的，说明就是掌权的人也要有一种兢兢业业的心情。

《礼记》上的重要的话就更多了，首先是他提出了这种带有原始共产主义色彩的，那种所谓对世界大同的理想，他说是“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这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思想，“天下为公，选贤与能”，你能选出好人来讲信修睦，你又讲诚信，又能够注重和睦和谐。

“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这样的人不光是拿自己的父母当父母，也不光是拿自己的孩子当孩子，你对天下的父母都像对待自己的父母一样的去尊敬你对天下的孩子都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去爱护，这可不有点共产主义的味！他说这叫大同。所以这个在《礼记》里头非常重要。

《礼记》里头还有一些好话，说的是太好了，他说“毋不敬”，你在任何事情上你都要保持敬意。“言若思”你要很严肃地思考各种的问题。“安定辞”你说什么话的时候，要在一种比较安定的情况下，不是在什么盛怒之中，也不是在大吹牛的那种情况下，不是说跟喝了酒似的，又拍桌子、打板凳，您别诈乎，所以你要安定。

“安民哉”说你如果能做到对人保持尊敬态度思考的时候很庄严很郑重，说话的时候态度很安定，这样老百姓就心安了，您说这话真是有点道理。他又说“傲不可长”，骄傲心不能让它增长；“欲不可从”，你自己的欲望，不能说有什么欲望你就干什么；“志不可满”，你的志向不能说的太满，你要压倒所有的人，那可能吗？你适可而止，不要满；“乐不可及”，你想乐你不可能乐得很极端，你高兴顺利，你不要把它顺利的太极端。

“不妄说人”，你不要随随便便的就想讨人的好，有时候那个讨好并不是靠得住的。“不辞费”，不要说很多很多的空话，说很多没有用的话。“不逾节”，不要超过了应有的分寸，不要超过了应有的限度。“不侵侮”，你别欺负人，这很简单。“不好狎”，别没事什么事都拿它当玩笑来看待，那不也成了虚无主义了，您不要拿一个事不当事，看你认认真真的对待。

这些地方《礼记》上的这些话，让人家感觉到也是很有意义的。《礼记》上有些别的话，虽然你不知道它的来源，但是你觉得他这思路特别的棒。譬如说有讲音乐的话说，“乐者天下天地之合也”，天和地和谐了，就出现了乐音，就出现了礼乐。这个话说的是太大，你很难作为一个具体的技术性的问题来讨论，但是他把音乐看成是天地之和，和，就是和气的和，也是和生的和，我觉得这种见解还是非常了不起的。

至于《中庸》上，有一场有名的话，说“君子尊德性而道问学”。说这个君子，一个精英，他尊重的是人的美好的道德和天性。而道问学，但是光有了天性，还不行，我还要追求学问。“致广大而尽精微”我的注意力是非常广大的，我要走向的地方，我要走向的境界，是非常广大的。

但是我光广大，也不行，小数我也要注意。精微，我也要注意。细节，我也要注意。“极高明而道中庸”，这话说得多漂亮，你非常高明，你是高端人士，你境界非常高，你认识非常高。但同时，你道中庸，你做什么事的时候，你把握的很准确，很适合，很正常，很有持续性。所以还得道中庸。

然后底下又出来一句“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你要懂得过去的事，要尊重传统，这样才能够把现在的事，把新的规矩办好。你要很厚道，很诚实，同时，你又很注意礼节，说我光心里头厚道了，那您在大面上的礼节，也不能有差错。好，今天我们就讲到这里。我们还要讲讲《大学》，还有《荀子》等等这些重要的历史经典，谢谢大家。

【原文】 

《尚书·大禹谟》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礼记·礼运篇》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礼记·曲礼上第一》

曲礼曰：毋不敬，俨若思，安定辞，安民哉!

傲不可长，欲不可从，志不可满，乐不可极。

贤者狎而敬之，畏而爱之。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积而能散，安安而能迁。临财毋苟得，临难毋苟免。争毋求胜，分毋求多。疑事毋质，直而勿有。

《中庸》

君子尊德行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