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负心郎,年少时印象最深的莫过于《铡美案》里死于包公铡刀下的陈世美,这种为功名停妻再娶,为利禄杀妻害子的人真真叫人恨得牙痒痒。
但有这么一个负心郎,却有点不一样,他就是《琵琶记》里的蔡伯喈。
戏剧中,他和赵五娘婚后不久,就上京赶考。高中状元后,又被逼迫娶丞相的女儿为妻。
家中的妻子赵五娘和公婆在家乡苦等他三年不回,不幸二老在饥荒中不幸饿死,赵五娘只好卖发埋葬完双亲,一路坎坷进京寻夫。
巍巍丞相府前,徘徊着一个身抱琵琶,衣着褴褛的年轻女子,只见她满脸憔悴的脸上,此刻面带羞惭。
那日,在弥陀寺,她一不小心遗失了公公婆婆的画像,拾得它的原来是自己千辛万苦寻找的薄情郎,昔日的良人,今日相府的乘龙快婿。
三年前,赵五娘和蔡伯喈刚刚新婚两月,正是你侬我侬之时,蔡员外以光耀门楣是为大孝为由,逼迫蔡伯喈上京赶考。
小夫妻依依不舍,离别时,蔡郎一再嘱托,让五娘照顾好双亲,晨昏定省、冬温夏清。
五娘一日都末敢忘,她尽心尽力侍奉双亲周全。
怎奈,伯喈离开不久,家乡就发大水,闹饥荒。
赵五娘典当衣饰,换取薄粮,一家三张口,到底还是把米缸吃光。
为了省下一口米,她只好忍着不适,背地里吃着糠。
可婆婆却疑她躲起来吃独食,每每刁难,这让五娘心里感到很委屈。
但比起婆婆的不信任,三年来,音信全无、一去不返的夫婿更让她怨恨。
望着手上的糠,她思绪万千,“糠米本是两相倚,谁人簸扬做两地”,这米和糠不正是丈夫和自己,是谁把他们硬生生分隔两地?
她已堕成糠,而他就像这米,如今又在哪里?
他就在这高墙内,丞相府邸!
一门之隔,他富贵荣华,她凄惶如乞丐;他一夕高中,就另娶娇妻;她恪守孝道,苦苦守候。
怨也怨,恨也恨,她倒是要问一问,蔡伯喈,你这个负心郎,可记得家中的爹和娘,和结缡两月的美娇娘?
想到这些,赵五娘啪啪把门拍得铛铛响。
牛小姐紧锁眉头,落落寡欢。她是一朝丞相的女儿,新科状元的妻子,但她不快乐。
想起结婚三年来,她和蔡伯喈夫唱妇随成梦幻,相随相伴不相识。
她早该看出他寂寥的背影,惆怅的眼眸有很多事情瞒着她。
不敢深究,却终是躲不过,原来,他在家乡还有一个妻。
难怪,洞房花烛夜,他冷眼凝眉把她瞅;难怪,他时而声声梦里喊娘子,原来都不是自己!
牛小姐心下凄惶,爹爹呀,你让我守妇德做孝女,你盼我夫贵妻荣福绵绵,你疼我、爱我却是害了我。
尽管心里不是滋味,她还是派人接过来赡养丈夫住在陈留老家的爹娘,还有……他的原配妻。
牛小姐泪眼婆娑,猛一抬头,撞见一个面色清冷的女子定定地盯着自己。
她的眼眸凄凉,面色煞是难看,她是谁?
却道“赵五娘!”
书房里,喝得微微熏的蔡伯喈,随手拿起一本书,却是《尧典》。
他赧然,虞舜父母对虞舜那么不好,而他还是百般孝顺他们,而他自己呢?
父母未曾亏待他,而他却让父母在家乡受苦。
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可他却撇下父母和故乡;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可他却抛下结发妻。
蔡伯喈常常想,与其在京城做一个寡情薄幸的高官,还不如回去做个重情重义的田舍郎。
可是,现如今,他已不是孑然一个人,还有一个殷殷切切的女子,曾咄咄问他:
“相公,你既然用惯了旧弦,为什么不扔下新弦去用旧弦?”“你既然丢不下新弦,又为什么一直想着旧弦?”
怎么回答?一边是情深意重的娘子,一边是贤良宽厚的夫人。哪一边他都不忍割舍。
琵琶声声乱人心,是谁拨弄旧音,直把他声声埋怨?
只听一个娇俏的声音问,“相公,你听这琵琶熟悉吗?
若这弹琵琶的人,一路从陈留乞讨过来找你,你是认还是不认?”
琵琶声嘎然而断。“琵琶已是无情物,今天我来把琵琶还给你。”一个浑身缟素的女子,飘飘然,赫然出现在眼前。
魂牵梦萦天涯人,今个就在眼前,只是改了容颜,当日的俏丽容颜如今憔悴成雨打的残花,只清丽的颜色依稀可见。
她可不就是心底的五娘吗?
蔡伯喈一把抱住赵五娘,一别经年,时光竟然把人摧残成这个模样。
泪两行,只一声,“让你受苦了。爹娘,还好吗?”
赵五娘冷哼一声:“你若是真心记挂他们,为什么三年来杳无音信?”
蔡伯喈冷汗淋漓。
“我也曾辞官不做,但皇帝不允;辞婚不娶,但牛丞相不许。
三年来,我惶惶不可终日,我浑身不自在,又没处可逃,我只盼三年过完,等到……”
“你已等了整整三年,还要等到何时才舍得回去?”赵五娘一脸悲戚,浑身发颤。
“你可知,为了寻你,我一路卖艺乞讨吃尽苦头?
你可知,家乡大旱,饿殍遍野,为了公婆我苦苦支撑?
你可知,公婆等你盼你却不见你归来,至死也没能瞑目?
你可知,为葬公婆我剪掉一头青丝,用麻裙运土,双手垒坟茔,只弄得满手鲜血,至今都是疤?”
一句句诘问,让蔡伯喈无颜可对,无话可说。
为功名他抛妻弃父母,畏权势他不敢回家事亲。如今,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
叫人怎一个痛心了得,却只能道一句文章误我,我误爹娘。
故事的最后,蔡伯喈携两个妻子回乡祭奠父母。而赵五娘孝顺克己、勤苦自立、坚忍不拔的人物形象,永远留在了戏曲史上。
戏曲评论家戴不凡曾这样评价赵五娘,似夏日蓝天初升的旭日,奔腾万里的黄河,耸入云霄的泰山,令人油然地感到一股强大的鼓舞力量。
我想这样的力量我们并不陌生,在我们身上也有这样的品质。
赵五娘作为社会底层的一个普通女性,她从我们中间走出,也终将走进我们身边。
她不是被风雨批得垂头丧气的牡丹,她是在严霜中怒放的傲菊。
霜降时,才显出美。
有书君语:这就是今天跟大家分享的文章,不知你是否有所感悟?欢迎你在留言区抒发自己的感想,我们明天见~~~
怎样才能找到这个主题下的所有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