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罗布泊不是传说！

大家好！精彩的探险之旅又开始了。

在西北地区之旅中，我们已经去过了多元又美丽的甘肃，和遥远的塞外江南伊犁。今天我们的目的地就是位于两者之间的罗布泊，和它曾经孕育出的传奇国度——楼兰。

罗布泊位于新疆的东南部，深居欧亚大陆腹地。这里常年干旱，几乎寸草不生，是中国环境最为恶劣的地区之一，也是当仁不让的高死亡率地带。然而就是这样的死亡地带，却拥有非常强大而神秘的吸引力。

罗布泊的位置示意图，制图@陈思琦/星球研究所

在古代，它是中原通向西域的必经之所。近代以来，更让无数探险家、科学家为之着迷。1901年，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就曾到此探险，并且惊醒了沉睡千年的楼兰古城。之后，英国探险家斯坦因也不远万里，多次到罗布泊进行考古工作。1980年，我国生物化学家彭加木，在罗布泊考察期间失踪，以及1986年探险家余纯顺在罗布泊死亡，更给这里增添了传奇的色彩。

此外，关于这里的民间传说那就更多了，并且真假难辨，以至于罗布泊成了玄幻小说和盗墓文学的热门地点。那么，罗布泊里究竟有什么？它的致命吸引力又是怎么来的呢？我们这就去一探究竟。

从卫星图上看，罗布泊有着明暗相间的半环形线条，并且一圈一圈地向中心收拢，就像是一只印在大地上的“大耳朵”。这就是今天罗布泊最为标志性的样貌。原来，这是因为罗布泊曾经是一个大湖，后来湖泊逐渐干涸了，就留下这个状如耳朵的标记了。

Landsat 1拍摄的地球之耳：罗布泊，图片源自@NASA

其实罗布泊的“泊”就是“湖”的意思，如果要问这个大湖是怎么来的？还要从它的位置和地形说起。

前面我们讲到，罗布泊位于新疆的东南部，也正是塔里木盆地的最低洼处。虽然塔里木盆地几乎都被沙漠占据，但地处低处的罗布泊却拥有天然的优势，那就是汇聚水源。

罗布泊与塔里木盆地周边地形图，青藏高原的隆起对塔里木盆地的沙漠化亦有重大影响，制图@陈思琦/星球研究所

那些从盆地四周山区发源的河流，包括孔雀河、塔里木河、车尔成河等，全都朝着低洼的罗布泊涌来。这些河水不断汇聚，最后就形成了一个超级大湖，也就是名副其实的罗布“泊”。

罗布泊鼎盛的时候，湖面最大曾有一万平方千米，比中国现在最大的湖泊青海湖，还要多出一倍多。

塔里木盆地主要水系，制图@陈思琦/星球研究所

俗话说，水是生命之源。有了水，森林植被自然也有了，其中最有名的当然还是耐干旱的胡杨，以及众多的草原。有水、有树、有草之后，各种动物也都来安家了。直到今天，罗布泊地区有记录的鸟类、爬行类、鱼类和哺乳类动物，加起来共有200多种。这对于干旱的大西北来说是非常丰富了。

成行成排的胡杨，拍摄于罗布泊西缘的32团，摄影师@赵来清

有了水，有了丰富的动植物，万事都俱备了，而罗布泊最灿烂的故事，还是由人创造的！

有据可考的是，大约5000年前，来到罗布泊的是西方欧罗巴人的一支——吐火罗人。他们向东方迁徙的时候，看到自然条件优越的罗布泊，就定居下来了。

大约4000年前，居住在罗布泊的先民已经掌握了不少生产技术，比如灌溉、制铜、纺织等，开始热火朝天地开发家园。这就是罗布泊的青铜时代。

因为罗布泊地处东西文明的交汇点，这里的先民们更有机会接受两方的影响。他们从东方进口了黍米，又从西方引入了小麦，在绿洲中开垦出大面积农田。除此之外，他们还饲养牛羊等家畜，并开始制作皮鞋、羊绒衣服、毡帽等，而且品质、款式俱佳。 

小河墓地出土的皮靴，一般用牛皮或猞猁皮缝制，摄影师@刘玉生

他们也信仰灵魂不灭，会举行盛大的宗教仪式祭奠祖先，同时用坚固的胡杨木制作棺木。众多棺木聚集，就形成了规模巨大的墓地。其中最著名的一处，当属小河墓地。它位于罗布泊以西，孔雀河下游支流小河的附近。逐渐累积的棺木在沙漠里都堆成了山包。因为气候独特，许多尸体都历经千年不腐。

其中最有名的一位美人儿，遗体保存得格外完好，考古学家打开棺木时，甚至可以看到完整的皮肤，以及楚楚动人的睫毛。简直让人惊叹!也正是因为如此，人们赋予了她“小河公主”的美名。除了保存完好的身体，还能看清她身上的毡帽、皮靴、腰衣等各种细节装饰，一身时尚的装扮，让人完全无法想象，这可是数千年前的衣着美学啊！

小河公主出土于罗布泊西南的一条古河道旁，棺木由胡杨木制作，呈船形；面部敷有奶酪状物质；出土时，令考古队员非常震惊，摄影师@刘玉生

然而就在罗布泊的青铜时代正鼎盛时，这批先民的故事却戛然而止，之后的一千多年也完全没有音讯，就这样突然地消失了。

时光默默地流走，这片神秘的土地再次出现在公众视野时，已经到了公元前176年。这一年，匈奴的单于在给汉文帝写信的时候，提到了一个西域小国的名字，那就是——楼兰。没错，就是大家耳熟能详的楼兰。就是王昌龄的《从军行》中提到的“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楼兰。也是李白在《塞下曲六首》中写的“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的那个楼兰。

不过在西汉时，对中原人来说，楼兰还很陌生。收到单于的书信后，汉文帝就派出了人马去实地考察。直到公元前126年，出使西域的张骞才带回了“实测报告”。报告显示，在一个叫盐泽地方，也就是罗布泊，存在一个叫楼兰的小国。这也正是“小河公主”的后裔们建立起来的新国家。

丝绸之路部分路段示意图，制图@陈思琦/星球研究所

收到报告之后，汉帝国立马派兵出玉门关，不仅将匈奴人逐渐赶出了西域，更是在楼兰设置了西域长史府。从此，罗布泊地区正式地纳入了汉朝中央政府的管辖。

在当时，沟通东西方的丝绸之路已经开始变得热门，而控制了罗布泊水源的楼兰，就更是这其中的关键枢纽了。为了保障丝绸之路的安全畅通，汉朝政府甚至还动用了数十万人修建汉长城，城墙经过罗布泊，直接抵达最西端的轮台。

中央政府这么给力，楼兰王国自然也不会错失这么好的机会。借助中央的威力，楼兰逐步地扩张势力范围，一步一步地占领了且末、小宛、精绝等各个小国。到了东汉中期的时候，楼兰已经基本统一了塔里木盆地的东南部。这时它又给自己取了一个新名字——鄯善，不过直到今天，大家都还是习惯统称为楼兰。

楼兰借助中央军事力量的扩张，始于楼兰王尉屠耆；尉屠耆后来迁都若羌，并改国名为鄯善；注意，此鄯善并非今日吐鲁番的鄯善县；之后楼兰的扩张，也有其他诸多原因；下图为楼兰最大势力范围示意图，制图@陈思琦/星球研究所

这一刻，楼兰的鼎盛时代来临了。作为东西方文化交流的通道，楼兰东西融汇，形成了一个国际化的都市群，很有20世纪时香港的意味。

作为一个开放的国度，楼兰既接纳来自印度的佛教，建立起巨大的佛塔，同时又融合希腊的艺术，非常创意地给神佛添上了天使的翅膀。他们还将希腊酒神的宴饮场面，融入了佛教的极乐世界，但是端着的酒杯，却又是贵霜帝国酒器的样子。可以说，各个国家的文化都在这里得到了创新。

楼兰依然盛产美女，但与小河公主相对应的“沙漠王子”，生活得显然更加富足。据推测，他是末代精绝国国王。考古学家甚至在他的墓葬里发现了来自蜀地的织锦。织锦保存完好，织锦上绣的“五星出东方利中国”八个汉代隶书文字，更是让人惊叹。

著名的“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织锦，出土于尼雅遗址，距今超过1000年，色彩依然艳丽，8个汉字清晰可辨；摄影师@刘玉生

文化发达而又生活富足的楼兰人，幸福的时候曾这样呼喊道：“大地不曾负我，须弥山和群山亦不曾负我，负我者乃忘恩之小人。我渴望追求文学、音乐以及天地间一切知识，世界仰赖这些知识。”

然而，世事难料，当时的楼兰人绝没有想到的是，后来，他们没有追求知识的机会了。

公元6世纪左右，楼兰国逐渐销声匿迹了。到了公元645年，去印度学习佛法的唐玄奘路过楼兰的时候，非常惊讶地感慨说：“城墙依然还在，但人烟却全都断绝了。”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呢？楼兰国灭绝的原因，应该说是多样的。外敌入侵、丝绸之路改道、鼠疫突发，这些都来掺和了一脚。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自然环境的恶化。

干涸的罗布泊，历史上罗布泊面积有过多次反复增减，图片来源@图虫创意

随着国家的强盛，越来越多的人类活动，使得本来就脆弱的生态环境变得更加糟糕。大规模的植被死亡，森林覆盖率逐渐降低。上游的过渡开发，大量消耗了罗布泊的水源，流向罗布泊的河流逐渐干涸，湖泊的面积也因此越来越小。

环境恶化所带来的影响，是环环相扣的。农业和牲畜的产量日益降低。食物的减少，使人口开始流散，原本繁华的古国逐渐被荒废遗弃。楼兰，就这样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

与人类活动逐渐减少相对应的是，荒漠的面积越来越多。罗布泊的周围常年都刮着大风，大风常年按大致相同的方向侵蚀干涸的河床和湖盆，就形成了大面积的土丘和沟谷，也就是雅丹地貌。罗布泊的雅丹，总面积高达3000平方千米，位居中国雅丹地貌分布区的第二名。

2017环塔拉力赛，从直升机俯瞰罗布泊地区成群的雅丹山群，注意右方的赛车，图片来源@图虫创意

而在雅丹地貌的形成过程中，那些被风吹走的沙尘，则在罗布泊的南侧和阿尔金山的北侧降落堆积，之后，就形成了新疆的第三大沙漠——库木塔格沙漠。

到20世纪后半叶，塔里木盆地的开发已经越来越强劲了。到了1961年，那些原来流向罗布泊的河流几乎全都断流了。这时候，罗布泊终于变得完全干涸了。我们在开头提到的那只大耳朵形状，就是不断消退的湖水在湖边留下了一道又一道新的岸线，岸线因为干枯而不断收缩，一直收到湖心，就形成了那只大耳朵。

就这样，从诸水汇聚形成大湖，造就一片沙漠绿洲，到先民聚集，创作一个个传奇，再到后来环境恶化，水去人散，罗布泊的故事就变成了让人追寻的传说。

现如今，小河公主、沙漠王子、楼兰古国……这一切的历史都已远去。不知道下一个千年，罗布泊又会展露什么样的面貌呢？让我们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