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为什么子路性格暴躁却深得孔子喜爱

本集知识卡片 

本集引文 

子路问政。子曰：先之劳之，请益。曰：无倦。

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子路闻之喜。子曰，由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材。

季康子问，仲由可使从政也与。子曰，由也果，于从政乎何有？

孟武伯问子路仁乎。子曰，不知也。又问。子曰，由也，千乘之国，可使治其赋也，不知其仁也。

子路使子羔为费宰，子曰：“贼夫人之子。”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后为学。”子曰：“是故恶夫佞者。”

本集文稿 

我们说过孔子有教无类，他的学生来源不同，出身不同，资质不同，年龄跨度也很大。我们上一次讲到的曾子，他比孔子小40多岁；也有年龄差距比较小，而不超过十岁的，这就是子路。

子路姓仲，名由，字子路，也叫季路，这是我们首先要知道的。因为它们在论语里都出现过，我们读论语得知道他们都是指同一个人。子路比孔子小九岁，他是一个勇猛而质朴的野人。

据司马迁《史记》的记载，子路性格直，力气大，他看不惯孔子以及孔门弟子，这些儒生。身上穿着奇异的服装，头上插着羽毛，来向孔子挑衅，孔子用礼来诱导他，让他自惭形秽，于是换上儒服，请求成为孔门弟子。从《史记》的这个记载中，我们就可以知道子路的基本为人。一是鲁莽无礼，二是从善如流。在成为孔门弟子后，他的这两个为人的特质仍然时不时的表现出来。也正因此，他不可能成为孔门弟子中有最高美德、最高学养的人，但却成为孔门弟子中个性最鲜明，言行最令人难忘的人。

《论语》20篇，第12篇的题目是《颜渊》，第13篇的题目是《子路》。那是因为第13篇的第一节是子路跟孔子的问答。

子路问政。子曰：先之劳之，请益。曰：无倦。

子路问老师，怎样从事政治管理事务？孔子回答说，管理者要做在前面，然后再去要求老百姓做事。当然“先之劳之”这四个字太简略，不容易解释。我这里用的是汉代最古老的一种解释，子路听了还不满足，要求老师再讲一点。

“请益”的“益”就是增加的意思。我们现在还有个词叫增益。孔子于是又说，无倦，也就是不能懈怠。这个看上去很简单，但实际讲的从政的两个很基本却很重要的两点，一是身先士卒，要自己以身作则在先；二是有始有终。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三把火之后，能够不懈怠地像刚上任时一样有始有终，这个就不那么容易了。所以我们看孔子回答子路的问题，话虽不多，很简短，但很实在。这应该是充分考虑到了子路的接受能力所作出的减而得要的回答。

孔子对子路最深的印象有两点，一是他的果敢鲁莽，这是孔子经常要敲打他的；二是他的政治才干，这是孔子充分肯定他的。《先进》篇里记录了孔子对子路个性的评价，是“由也喭”。“由”是子路的名，“喭”是鲁莽、莽撞的意思。而同样在先进篇里，还有几条关涉子路的记载，一条是子路跟在孔子身边的模样，“行行如也”。

这个“行动”的“行”字在这里读hang。行行如就是刚强威猛的样子。跟着孔子有句感叹，说：“若由者，不得其死然”。这句话翻成白话，非常不好听。意思是像子路这样个性的人，恐怕会不得好死，不得其死然，就是不能善终的意思。这话虽然不好听，但透露出的却是孔子对爱徒真切的关心与担心。

还有一条，就是我们在讲因材施教的时候举到过的。子路问老师，听到一件事要不要马上去做？孔子的回复是：“有父兄在，如之何其闻斯行之”。你爸你哥都还健在，你怎么可以听到一件事就马上不顾一切的去做。但另一位同学冉有问同样的问题，孔子的回答是很干脆的：听到了，立刻就去做。而所以有这样的不同。孔子明确表示，就是因为子路过于胆大鲁莽，必须让他知道谦退。孔子还讽刺子路的“好勇过我”。《公冶长》篇里记载：

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子路闻之喜。子曰，由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材。

“桴”是渡河用的筏子。最后这个“材”字，有人说是裁度事理的裁。有人说是材料的材，有人说是疑问字“哉”的通假字。这段话的大意是，孔子对子路感慨，仁道在中原不能实行，我要是乘着木筏飘流海外，能跟着我的大概只有你子路了。子路听了非常高兴，孔子却说，你的勇猛超过了我，这并不可取。虽然一有机会，孔子就要敲打子路，但对子路的欣赏仍然是主要的。《先进》篇里记载：

子曰：“由之瑟，奚为于丘之门？”门人不敬子路。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

瑟，是古代的一种乐器，模样跟古琴相仿佛，孔子会弹，子路也会弹，但子路弹出的曲调，据汉代一部叫《说苑》的古书记载，说他鼓瑟犹北鄙杀伐之声，也就是他的乐声里蕴含有北方的杀气，也许不像孔子谈得那样文质彬彬，所以孔子说从这乐声里听，简直听不出子路是我门下的学生。

“奚为于丘之门”，直译就是为什么要在我的门下呢？这话一传开，孔门其他弟子对子路不免有些轻慢。孔子于是补充，子路的学问已经达到了升堂的程度，只是还没有入室罢了。一个学生学到了一定程度，我们说他升堂了，再高的程度是足以传衣钵了，我们就说他入室了，成为入室弟子。

孔子说子路还是自己的好学生，不是众弟子可以轻慢的，但还有更精微的地方没有达到，需要继续努力。对子路的实际才干，孔子是充分肯定的，《雍也》篇里记载。

季康子问，仲由可使从政也与。子曰，由也果，于从政乎何有？

鲁国最有权势的大夫，季康子问孔子：子路是不是可以管理政治事务？孔子回答说：子路办事果敢，他来管理政治事务，没有什么困难。而另位有权势的大夫孟武伯问孔子，子路是不是已经达到了仁的境地？孔子说这个他不敢肯定，但在一个拥有上千乘兵车的国家，是可以由子路来主持军政事务的。

孟武伯问子路仁乎。子曰，不知也。又问。子曰，由也，千乘之国，可使治其赋也，不知其仁也。

孔子不轻易拿“仁”这个字来表扬学生，但对子路的政治才干则是充分肯定的。当然孔子肯定的主要是他的实际才干，在理解能力与做事风格上，孔子也时常是有所保留的。

我们前面已举到过对子路提出的问政的问题，孔子的回答是最简略的。而对子路关于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回答？孔子的回答也是避开了学理的讨论。这个我们在讲鬼神部分的时候已经讲过，而同样已经讲过的，对子见南子，公开表示不满的是子路。对孔子要去投奔公山不狃，公开表示不满的，也还是子路。孔门弟子中敢这么公开对孔子一而再的表示不满的，除了子路，也没有别人了。除了不满，有时子路甚至还会跟孔子顶嘴。《先进》篇里记载：

子路使子羔为费宰，子曰：“贼夫人之子。”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后为学。”子曰：“是故恶夫佞者。”

子路做了鲁国有权势的大夫季氏的家臣，就来提携年纪最小的子羔去担任职务。孔子觉得子高学养不够，责备子路坑人。子路却顶撞老师说，那个地方有百姓有地盘，未必一定先要读书，才算增长才干。子路的狡辩在一定程度上利用了孔子的教导，孔子提倡自用，强调力行，并不以书本知识为唯一的甚至是主要的学习内容。

但孔子平时教导学生：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教导学生：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这些既是问学的原则，也是从政的原则，所以他并不喜欢学养未备的学生，去从事政治事务。所以他批评子路说，最可恨的就是强词夺理的人。

子路不满的时候，孔子会解释，子路顶嘴的时候，孔子会生气，但在这里透露出来的是师徒间的心无芥蒂，直来直往。所以在讨论谁是孔子最喜欢的学生的时候，多数学者推举颜回。颜回当然是孔子最看重的学生，但也有学者说，就喜欢而言，也许孔子更喜欢子路，比如大文豪钱钟书先生就是这么看的。晚年的子路在卫国任职，在卫国的一次动乱中被杀。在卫国内乱的消息传到孔子耳朵里时，孔子就紧张地说，仲由要死了。不久就传来了子路遇难的噩耗。

除了颜回、曾子、子路，孔子还有个最有才干的学生，那就是子贡。我们下次再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