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坎卦——度过艰险

坎卦是《易经》第二十九卦，坎卦之后就是离卦。《易经》六十四卦分为上经和下经，上经三十卦，下经三十四卦，坎卦和离卦是《易经》上经的最后两卦。上经三十卦有四个纯卦（上下卦都一样的卦叫纯卦），分别是第一卦乾卦、第二卦坤卦、第二十九卦坎卦、第三十卦离卦，乾坤坎离代表了天地日月，所以上经主要讲天道的规律，人如何按照天道规律来行动和做人做事。

我认为如果说乾坤卦代表了儒家的思想，坎卦和离卦就主要代表了道家的思想。乾坤就是天地，天尊地卑，有次序，儒家就讲“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礼仪，所以乾坤是儒家的基本思想。坎离是道家，尤其是道教，道教有一个修炼方法——炼丹，叫“金丹”，炼金丹的关键就四个字——抽坎填离，讲的就是坎卦和离卦的关系。

坎卦代表水，也代表一种艰险，《说卦传》说：“坎，陷也。”如果没有借助船，走在水上时，会陷下去。坎卦上下卦都是坎，代表层层艰险。

我们看坎卦的卦辞：

习坎，有孚，维心，亨，行有尚。

“习坎”：“习”的繁体字是“習”，上面是羽毛，《说文解字》的解释是“习，数飞也”，多次飞行，也就是说鸟儿在练习飞行，所以“习”有“练习”之意。“习”一般解释为“重复”，因为“鸟数飞”是重复地飞，所以“习坎”就是重复的“坎”，从卦象上也是上面一个“坎”，下面一个“坎”，但我认为，“习”还是解释为“练习”更合适，遇到艰难时要“习”，即在艰难中练习，这样就能化凶为吉。

“有孚”：“孚”是诚信，意思是要有一颗坚定不移的心；“维心”是把诚心、信心维系住，并将其变成信仰。“有孚，维心”这四字对我的影响非常大，在艰难的环境中，我们要磨练自己，首先要有一颗坚定不移的心，并将其变为信仰。

“行有尚”：有了这颗心后还要去做，行为才能高尚。《系辞传》说《周易》“能说（通“悦”）诸心，能研诸侯之虑”，简言之就是“能说诸心，能研诸虑”，学习《易经》能让我们的心变得喜悦，能消除思虑、烦恼之心。所以学习《易经》叫“以此洗心”，我们的心蒙上了灰尘，《易经》能帮助我们洗掉这些灰尘，“时时勤拂拭，莫使染尘埃”，这样做能使行为高尚，就会亨通。

坎卦有水和艰险的双重含义，水告诉我们可以用来“洗心”，把心洗干净，变为一颗纯洁的心，就可以克服一个又一个的艰险，这就是“有孚，维心”。

《彖传》的解释：

彖曰：习坎，重险也。水流而不盈，行险而不失其信。维心亨，乃以刚中也。行有尚，往有功也。天险不可升也，地险山川丘陵也，王公设险以守其国。险之时用大矣哉。

“习坎，重险也”：“习”为“重复”，“习坎”就是两个坎，上下都是坎，代表重重艰险。“水流而不盈”：不断流动的水不会盈满；“行险而不失其信”：行走在重重险难中但不丧失信心，叫“维心”。“维心亨”：维系这颗不变的心就能亨通，为什么呢？“乃以刚中也”：因为刚爻居中，坎卦中间一根阳爻，上下两根阴爻，上下两个坎均是这样，中间的刚爻代表刚毅、坚定不移的心。

“行有尚，往有功也”：行为高尚，向前走就会有功劳。“天险不可升也，地险山川丘陵也，王公设险以守其国”：讲了三种险：天险、地险、国险。天险太高远不可攀升，地险的表现是山川丘陵，所谓国险就是王公模仿天地之险设置了一些险要的关隘来守护自己的国家，这样就避免了国之险。所以“险之时用大矣哉”：险卦的时用意义非常重大。

《彖传》是从卦象和卦义上来解释卦：坎卦中间是阳爻，非常重要，代表坚定不移的心，这是第一位的。然后讲了各种险诸如天险、地险、国险等，这些险该如何度过？最关键的是心，同时还要有行动。只有经过不断磨练，人的意志才越来越坚强，关键时刻才能转危为安，取得重大胜利。

下面我们来看《象传》的解释：

象曰：水洊至，习坎。君子以常德行，习教事。

“水洊至，习坎”：“洊”是“再”，水再次到来，就构成了坎卦，因为坎卦有上下两个坎。“君子以常德行”：君子根据这个卦象要时常按照道德行动，“常”是恒常，“常德”意为永恒的道德，也就是道，《道德经》第一句“道可道，非常道”：道如果可以走上去、说出来的话，就不是恒常的道了，所以“常”就是“道”，指永恒的道，“德”是道的一种体现，从坎卦可以看出“道”和“德”；“习教事”：从事教育的事，就是要按照这个“道德”来教育万民。所以老子最崇尚水，老子讲的道在自然界被喻为水，在人被喻为婴儿。

《道德经》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它有利于万物，且不与万物相争；“处众人之所恶”，水处于众人都厌恶的地方，人都喜欢往高处走，而水偏向低处流；“故几于道”，所以它最接近道，这种道就是水之道。这是我们现在最缺乏的管理就是水性管理；人最高的境界就是如水一般的“低姿态高境界”；情商高的人在与人相处时，像水一样外柔内刚，内在有坚定不移的志向，“有孚，维心”，外在却非常柔顺，跟这种人相处非常舒服，这种让人舒适的能力就是高情商的表现。所以虽然水柔弱、不争且居下，但具有最大的力量。

下面我们来看六条爻辞：

初六，习坎，入于坎窞，凶。

重重叠叠的险阻，会陷入进去，非常危险。坎卦两边是阴爻，中间是阳爻，好比一个人掉到坑里了，表示一开始就遇到了重重艰难，在艰难险阻中要“习坎”，练习、锻炼自己。现代人教育孩子恰好相反，父母总想为孩子创造一切有利条件：为孩子挣钱、找最好的学校，生怕孩子受到一点磨难，在这样的条件下，孩子难以成才。卦辞也有“习坎”两字，“习坎，有孚，维心，亨，行有尚”，整个卦辞中没有与凶险有关的字，因为“习”了“坎”，“吃一堑长一智”，所以要放手让孩子磨练，不要过度保护。

有一个故事：有一个打鱼的人，技术一流，被人尊称为“鱼王”。“鱼王”年老时非常忧愁，因为他三个儿子的捕鱼技术都非常平庸，他经常向人们述说：“我捕鱼技术这么好，孩子小时我就将技术教给了他们，结果他们的技术居然赶不上那些技术比我差的捕鱼人的儿子！”一位路人听后问道：“你一直是手把手地教他们吗？”“鱼王”答道：“对呀，为让他们掌握一流技术、少走弯路，我一直将他们带在身边手把手教导。”

听了“鱼王”的话，路人说：“这样看来，你的错误非常明显。你只是传授了技术给他们，却没有让他们接受教训。没有教训和经验，人无法成大器。”

所以初六爻告诉我们两件事：第一，要“习坎”，在教育孩子或者自己刚走向工作岗位或创业时，要在艰难险阻中自我磨练，而非包办。第二，要有安全的范围，不能过度，如果面临深坑时还去“习坎”，就容易掉下去，是非常凶险的。

《象传》解释：

象曰：习坎入坎，失道凶也。

没有走在平坦的大道上，所以凶险。初六爻比较柔弱，且阴爻居阳位，不正，所以“失道”了，没有走在正道上。

九二，坎有险，求小得。

“坎有险”：陷阱中有危险；“求小得”：从小处着手必有所得，意思是能摆脱危险。

《象传》解释：

象曰：求小得，未出中也。

为什么可以“求小得”？因为他的行为还没有脱离中道。九二爻非常重要，是下卦唯一的阳爻，是阳刚之才，能应付艰难险阻，但是此时要从小处入手，求“小得”而非“大得”，“一口吃不了大胖子”，无论多么艰难，都要找到细微的突破点。这就告诉我们做事要审时度势，做出正确的抉择，求小勿贪大，不自作主张，要走中道，终将化险为夷。

六三，来之坎坎，险且枕，入于坎窞，勿用。

“来之坎坎”：来的时候危机重重，“来之”是来去，“坎坎”是双层的艰险。六三爻是下卦最高一爻，马上进入上卦，上卦是险，下卦还是险，这是双重的危险，意思是来去都非常艰险。“险且枕”：充满了危险且陷得很深，“枕”是陷进去；“入于坎窞”：陷入这样的深坑中，要怎么做呢？“勿用”：不可作为，这时就不要动了。因为“三多凶”，第三爻的时位非常危险，而且六三爻既不中也不正，所以异常危险，应潜下心来，不要乱动，乱动则会遇危险。

《象传》的解释：

象曰：来之坎坎，终无功也。

此时行动，终究没有功劳。人处于艰险中时普遍比较焦虑，越想摆脱危险，越容易盲目行动，所以安定自心尤为重要。

六四，樽酒，簋贰，用缶，纳约自牗，终无咎。

这条爻辞讲了一个故事：一名大臣为了向君主（九五爻）表达衷心，递上一樽酒，两盒饭，而且用粗陋的瓦缶装着，从窗户里递给信使，终究不会有灾祸。

“纳约自牗，终无咎”：“自牗”是从窗户递，表明这是非正常渠道，递上的东西也非常简单；“终无咎”，递给君主之后终究没有遗憾，意思是九二爻表达的心意被君主接受了，为什么呢？因为环境艰险，是特殊时期，所以顾不得太多礼仪，东西虽然非常简陋，却是千方百计地从明亮的窗户递过去的，窗子是明亮的，说明心中坦然，是内心虔诚、光明、开诚布公地来效忠，顾不了太多礼仪，“礼至简而勤笃实”，终究不会有灾祸。

《象传》的解释：

象曰：樽酒簋贰，刚柔际也。

一樽酒，簋两盒饭，表明九五的刚爻和六四的柔爻相交接，且阴爻居于阳爻下方，这是非常顺利的。

九五，坎不盈，祗既平，无咎。

“坎不盈”：江水不满盈；“祗既平”，“祗”通“坻”，意为小山丘，小山丘逐渐被铲平，比喻逐渐脱离危险，必无灾祸。如果江中是滔滔洪水，将非常危险，而九五爻这里江水不满，不是洪水猛兽，山丘也慢慢被铲平，是一片平坦的景象，表明脱离了危险。

九五爻又中又正，且居于最尊的位置，意思是要摆脱危险，就要行中正、刚强之道，才能化险为夷。

《象传》的解释：

象曰：坎不盈，中未大也。

“坎不盈”是因为九五爻居中且不贪大，像水一样不想让自己盈满，所以大海永远不会满溢。越不贪大，胸怀就越大，“有容乃大”，九五爻宽容、包容，同时坎卦又是水，水最大的特点是能包容万物，还非常低调，居下不争。另外，水还有一个特点——平，水是最公平的，地势低的地方水会流过去，地势高的地方水就少一些，这就叫“水平”，所以水是公平对待艰险，就能度过艰险。

上六，系用徽纆，寘于丛棘，三岁不得，凶。

“系用徽纆”：“徽”是三股绳，“纆”是两股绳，“纟”表示用绳子绑起来。然后“寘于丛棘”，“寘”通“置”，“丛棘”是荆棘，意思是放在荆棘中，比喻有牢狱之灾。“三岁不得”：“三岁”即“三年”，“三”代表“多”，三年就代表多年。这个场景描述了被人用绳子捆起来，放在荆棘中，多年也得不到解脱，十分凶险。

《象传》解释：

象曰：上六失道，凶三岁也。

上六爻违背了天道。上六爻是阴爻位于最高位，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但是能力很弱，所以得不到解脱。

坎卦的启示 

最后我们来总结一下坎卦：

坎卦说的是凶险的环境，六个时空点都凶险，最高处是大凶，化险为夷最主要的条件是要有坚定不移的诚心，通过在不同时空点的不同做法就可以吉避凶：

比如九二爻和九五爻都是讲趋吉的，九二爻告诉我们要从小处做起，就不会有危险；九五爻则告诉我们有一颗公正、包容的心也能化险为夷；

六三爻告诉我们静心的重要性；

六四爻则是说内心虔诚就可不必拘泥于太多礼仪。

但化险为夷最主要的条件是卦辞说的“有孚，维心”，要有一颗诚心、坚定不移的决心、包容的心、公平的心和不浮躁的心，这样就可以战胜一切艰难险阻。

坎卦之后是离卦，水之后是火，离卦又告诉我们怎样的智慧？我们下一讲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