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我观:影子的哲学与蝴蝶梦的启示丨齐物论译文

物我观:影子的哲学与蝴蝶梦的启示丨齐物论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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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齐物论》其九译



我们都知道,只要有光,世间万物便都会有影子,这就是所谓的“形影不离”。不过,庄子说,影子也有自己的影子。阳光明媚的时候,如果你举起一个剪好的窗花,就会发现在它的影子周围有一圈光晕,这圈光晕忽明忽暗、半阴半阳,这便是“影子的影子”,它还有自己的名字,叫“罔两”。


有一天,罔两问影子:“刚才你在动,现在又停了,刚才你还坐着,现在又站起来了,你这忽动忽静的,怎么一点儿自己的主见都没有呢?”影子回答说:“是啊,我就是因为有所依赖才会这样吧,只能是人家动,我也就跟着动,人家停,我也就跟着停。只不过,我所依赖的那个形体,其实它也一样有所依赖吧?我依赖某个形体而动,就像蛇要依赖它肚子下方的鳞片才能爬行,知了要依赖那对薄薄的翅膀才能起飞一样吧!我怎么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呢?又怎么知道为什么不这样呢?”换句话说,既然影子必须依赖形体而存在,而形体又有它们所必须依赖的,这种相互之间的依赖关系就像链条一样环环相扣,那么到底是谁在主宰这一切,链条的终端又究竟是谁,我们怎么会知道呢?


洋洋洒洒几千字之后,大名鼎鼎的“庄周梦蝶”的故事,终于在《齐物论》的结尾压轴登场了。它让庄子那天马行空又漫无边际的思考随着这个似真似幻的“蝴蝶梦”而升华,令庄子成了人生如梦的先觉者,也从此为中国传统哲学和文学晕染上了一层浪漫的底色。


在一个奇妙的夜晚,庄周做了一个绮丽的梦,在梦中,他幻化成了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它就那样轻飘飘地飞呀,飞呀,越过小溪、飞过草地,闻过花香,遨游各处而悠然自在,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庄周。可这梦却像个美丽的气泡一样,在他睡醒的那一刻瞬间破碎。醒来的庄周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身体变沉重了,也不能再飞舞了,这才惊觉自己又变回了庄周。在半睡半醒、意识恍惚之间,庄周有点儿搞不清了,究竟是庄周做梦变成了蝴蝶呢?还是蝴蝶做梦变成了庄周呢?一张床上一刻钟的辗转,却搅动了万里乾坤,这个蝴蝶梦的真切感,使得梦境与现实的距离被无限缩短。在梦里,庄周和蝴蝶早已难分彼此、融为一体,可在现实世界里,庄周和蝴蝶则是完全不同的物种,有着肉眼显见的区别。最后庄子说,物与物之间的相生相化,想必就如同这个梦一般吧。


庄子所谓的“物化”,打通了宇宙万物之间的一切隔阂,令大道可以在一切事物之间任意流转,它时而化作庄周,时而化作蝴蝶,时而化作生,时而化作死。它的所化之物虽然表象不同,却有着同样的本质。而这个“蝴蝶梦”也让庄子的议论从平齐“物论”,转到了平齐“物我”。庄子认为,人并不高贵于其他物种而存在,更不是万物的灵长,而只是广漠的宇宙中平平无奇的一员。既然如此,我们便既不必仔细分辨言论的是非对错,更不必纠结于现实与梦境、彼与此乃至生与死,而只需用虚空澄明的内心来静静地观照这个万物浑融于一体的世界。


明代高僧憨山大师说,《齐物论》一篇,“其文与意,若草里蛇,但见其动荡游衍,莫睹其行迹”。这一说法,既是在慨叹庄子文章的深奥难懂,也是在归纳本篇的论证手法。《齐物论》开篇先是提出了“丧我”的概念,意在暗示春秋战国时期之所以会出现百家争鸣的局面,都是因为各家的执念太深,因此若想求同存异,首先要放下“我执”。接着,庄子又提出了“三籁”之说,大篇幅铺排“地籁”的多样、大段落展示“人籁”的纷争,却并未明确阐释何为“天籁”,这也就是憨山大师所说的,明知道草里有蛇,却看不到蛇的踪迹。若想领悟何为“天籁”、真正达到齐物的境界,首先需要认识到,“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站在这个基点上,还需秉持两种态度,一为“葆光”,一为“以明”,也就是说,要收敛自己的锋芒,修炼澄明的内心,破除唯我独尊的小我,以空明而开放的心胸去观照这广大的世界。唯有如此,才能消融物我的界限,“旁日月,携宇宙”,任心遨游,自在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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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户评论
  • 笑语演哭声

    人生如梦!物非不是梦!梦里成蝶,蝶是我!梦醒成人,我是人!谢谢!

    小月_半真半可爱_ak 回复 @笑语演哭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