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代博物学家-3

两代博物学家-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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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点,我想你是弄错了,你认为生命的方式可以有无限多种,仿佛是从圆心往圆周画出的半径一样,而你的选择只是其中之一。恰恰相反,人类心智总是只沿着几条有限的、可以想象出来的路径发展。我们总是本能地选择能使自己获得满足的路径。就是因为人性的强健,人类才会栽种植物,天神才会老是住在高山上,而湖泊也总是被视为世界的眼睛(根据你的隐喻),让我们借以衡量自我的灵魂。

人类渴望寻求经验的完整与丰富,但是当这些索求迷失在烦乱的日常生活的作息表之中,我们便会往他处寻求。当你将身外的牵绊降低到最少时,你那训练有素且敏锐的心灵,顿时落入无法忍受的真空之中。而这就是事物的本质:为了要填补这份真空,你发现了人类的天性——拥抱大自然。

你的童年经历决定了你的目的地。你不会跑到当地某处玉米田或采石场去,你也不会跑到波士顿的大街上,虽说当时它已是一个新兴国家的蓬勃中枢大城,但是到这儿当游民,很有可能丧失个人尊严,甚至赔上性命。因此,理想的地点一定得是一个能同时容纳贫穷与富足的地方,而且风景还要足够秀丽,作为精神上的补偿。环顾康科德地区,还有什么地方能比湖边的一块林地更理想呢?

你把现实生活里大部分的财富拿来换取自然界中同等的财富。这样的选择完全合乎逻辑,原因如下:我们每个人都会在“完全退缩到自己的世界”以及“完全投入社会、与他人互动”这两个极端之间,寻找一个令自己安适的位置。但是这个位置总是没法固定,我们因此而焦虑、动摇,将自己的生命驶入这两个相互冲突的、天性所造成的激流之中,承受来自两个极端的压力。但是,我们所感觉到的这股不确定性并非诅咒,它不是通往伊甸园外的路途上的迷惑。它只不过是人类的环境。我们是有智慧的哺乳类动物,适应了进化(你喜欢的话也可以说适应了上帝),可借由合作来追求个人的目标。我们把最珍贵的自我和家庭摆在第一,之后才是社会。就这个层面来看,我们人类和你家屋边的蚂蚁群(他们紧密团结,仿佛一个超级生物体),显然是两个极端。我们的生命也因此成为无解的难题,成为一场追寻不确定目标的动态过程。它们既不是礼赞,也不是奇观,而是如同近代一位哲学家所说的,一场困局。[注]所谓的仁道,是人类这种动物在天性的驱使下所做出的道德抉择,以及为了在变动无常的世间寻求自我满足所想出的各种方法。


你来到瓦尔登湖寻求人生精义,不论在你心里认为是否成功,你都谈到了一项感触很深的道理:大自然永远能供我们探索,它既是对我们的考验,也是我们的避难所,它是我们天生的家园,它就是一切。救救它吧,你说过,保护世界就在于保护它的野性。

全球土地伦理

这封信写到尾声,现在,我不得不报告坏消息了。(我拖到最后再说。)2001年,大自然在你我眼前随处消失——被切碎、摧毁、犁耕、攫取、取代,这一切都是人类所为。

你那个时代的人,恐怕想象不出规模这等宏大的破坏。1840年代,地球人口只有10亿多一些。他们绝大多数以务农为生,少数人家只需要两三英亩的土地就可以生活。当时美国境内还有很辽阔的土地未开垦。美国以南的几块大陆上,那些大河流域上游、难以攀越的高山上,长满未经破坏的热带雨林,里面的生物多样性丰富至极。当时这些野生生物仿佛天上的星辰难以企及,永远存在。但是由于西方文明的情感是亚伯拉罕式的,这种情况注定不会长久。探险家和殖民者遵守的都是《圣经》里的祈祷:让我们拥有上帝所赐给我们的流淌着奶与蜜的美地,直到永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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