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御寇】第197集-庄子困窘的生活实况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

这一集的主题是：庄子困窘的生活实况。

我们进展到《庄子‧列御寇》篇的第三章、第四章，这一集比较特别的是要先讲第四章，因为庄子的生活实况，我们从这一章得到一些重要的信息。说他什么情况：住在穷街陋巷，困窘地织鞋为生，饿得面黄肌瘦这三句话，是庄子一位邻居对他的描写。到底怎么回事呢？因为内容比较短，并且比较容易去掌握它的观点。

庄子这样写的。

“宋国有个人，名叫曹商，代表宋王出使秦国。他出发的时候，获赠几辆马车，秦王欣赏他，又赐给他一百辆马车。他回到宋国后，去见庄子说：“住在穷街陋巷，困窘地织鞋为生，饿得面黄肌瘦，那是我赶不上的；一旦见到万乘之君，就有百辆马车跟从于后，那才是我的过人之处。”

庄子说：“秦王有病，召请医生，使脓疮溃散的，可以获得一辆车；能够舔好痔疮的，可以获得五辆车。所治疗的部位愈卑下，所获得的车辆就愈多，你难道是治好他的痔疮吗？不然怎么得到这么多车辆呢！你快走开吧！””

这是《庄子》书中少见的生动的寓言，反讽到难以想像的程度。古时候经常有些人代表大王出使到别的国家，一来一回会受到赏赐。

曹商这个人是庄子的邻居，他有这个机会从宋国到秦国。秦王给他很多赏赐，一百辆马车。人啊，在这个时候很容易得意忘形，就跟庄子去炫耀了。因为他知道庄子也有他的学生，庄子也有朋友是惠子当魏国的宰相。就是平常认为这个邻居很厉害，但是还是那么穷困。我现在得到这么多赏赐，要炫耀一下。

在庄子面前炫耀，简直是自取其辱，很冒险的事情。庄子果然就从秦王有病这个来说了：“让秦王有脓疮溃散的，得到一辆车；舔好他的痔疮的，获得五辆车。你现在得到一百辆车，你到底是做了什么可怕的可耻的事情，秦王赏你这么多车。”

这当然是比喻，意思就是说，你一定是逢迎拍马，拼命去讲一些谄媚的话，让秦王非常高兴，然后赏赐你。当然不是真的说像医生一样去给秦王看病，这是一个比喻。但就说你这种人格太卑下了，你在那边拼命的谄媚讨好别人，你回来之后跟我这个穷邻居炫耀，有这个必要吗？

这就说明在这人间有心追求富贵的时候，常常会付出高昂的代价，最主要就是压低自己的尊严。那庄子当然会认为得不偿失，完全没有必要。

那么，现在再回到前面的第三章，里面讲到一个人去学屠龙术的故事，那就比较深刻一点了。

我们看看庄子怎么写的。

“庄子说：“理解道很容易，不说它很困难。理解而不说，是为了合乎自然；理解而说出，是为了合乎人事；古代的人，要的是自然而不是人事。”朱泙漫向支离益学习屠龙术，耗尽千金家财，三年后学成了，但是没有机会施展他的技巧。

圣人对于必然如此的事也认为不必然，所以没有纷争；众人对于不必然如此的事也认为必然，所以纷争很多。顺着纷争下去，一举一动都有所要求。纷争，事事靠它就会丧亡。俗人的智巧，离不开交际应酬，消耗精神于浅陋之事，却还想同时领悟大道与万物，将形体与空虚化而为一。

像这样的人，已经被宇宙万象所迷惑，被形体所拖累而不知有太初的妙境。像那至人，就会让精神回归于一切尚未开始的境界，安然睡卧于空虚无物的地方。流水没有固定形状，从最清虚的源头展现出来。可悲啊！你的智巧拘泥于琐碎的小事，而未能理解至为宁静的大道。”

这章内容中间忽然提到一段“朱泙漫学屠龙术”，“屠龙”两个字，我们这边看到了。我相信金庸写的“倚天屠龙记”，可能这边得到启发。

古代有龙，为什么要学屠龙术？代表龙对人是巨大的威胁，可能造成可怕的伤害。所以学屠龙术可以去帮助很多人，可以成为英雄人物这些。但是，他花了很多钱，为什么？学费肯定很贵，加上屠龙的设备一定非常的复杂。学了三年，学成之后没有机会使用他的技术。为什么？我是这样猜想，龙可能都飞走了，因为龙会飞，还等着你来屠吗？

而这里所说的是什么？所说的是你要了解《庄子》书中，说到屠龙就要想到前面(〈养生主3.2-3.3〉)有屠牛的，中间(〈让王28.7〉)有屠羊说。杀牛的就是庖丁解牛，他由自己的工作怎么样宰杀牛，领悟了养生的道理，要“依乎天理，因其固然”。而屠羊说呢，他老老实实的，楚王给他任何赏赐他都不要，安分知足，过他平常的日子。

现在，屠龙这个故事可以教我们什么？我们可以学到的是：所有的技巧，当你用之于外的时候，不一定有那个条件让你表现。所以修练都要设法求之于己；所以屠自己心中之龙，这才重要。龙是会伤害人的，心中的龙不也是一样的情况吗？所以“屠龙”，你回到自己内心里面，就是要让自己去掉各种遮蔽，让自己觉悟。

这一来，才能够把这整章里面所说的前后连贯起来，就是你不要老注意到外面的各种交际应酬，你把精神浪费在这些于浅显的事情上，而忘记了去追求大道，那是本末倒置。所以这边提到要把精神怎么样？“归精神乎无始”，在万物还没有开始那个地方，而要安然睡卧于空虚无物的地方。

这里面两度提到精神，代表“精神生于道”已经出现了。出现了之后你就要设法摆脱外面的各种干扰，不要在外面追求各种世间的成功、世间的虚名这些，要向内修练自己。

这一章比较难解的是第一句，他说：“知道易，勿言难。”理解道很容易，是吗？理解道从来就不是容易的。但是你在这里可以把它想成什么？后面所说的“古人要的是自然而非人事”。你把道当作自然，理解起来就比较容易了，因为道是万物的来源与归宿。而自然界是没有经过人为的智巧去改造改变的。

“勿言难”，你不去说你自己悟道，那是很难的。所以后面提到“知而不言”，这样才合乎自然的情况，这是道家一贯的立场“道，可道，非常道”。

在最后的几篇，很容易看到庄子思想一些完整的概念，所以，在这一章里面就记得屠龙术在人间外在的一种高强的能力，可以替众人除去最可怕的这个生物的。事实上，你要先对付自己心中之龙，否则到最后还是会迷失在人间。

这一集里面，我们学到什么？前面看到庄子生活确实困窘，但是他会羡慕别人得到很多赏赐，得到人间的富贵吗？一点也不！因为你要得到那些富贵，付出的代价可能很高。到最后不是你可以承受或应该承受的，反而失去了悟道的机会。

而后面提到屠龙这一段，实在是很有趣。《庄子》书中对龙的描写，在后面还会出现有关龙的故事。代表古代中国确实有龙，到那时候我们再来做进一步的说明。

下一集的主题就跟孔子有关了。

要谈到：从九方面观察人，实在周全。

我们这一集，就谈到这里。

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