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析】陈思呈：从井龙王说到众龙王

听众朋友们大家好，今天我们讲到第三十八回。

这一回中，八戒被孙悟空哄着来到乌鸡国国王被害的现场，那口琉璃井边。悟空让八戒下井去寻宝贝。宝贝一词让猪八戒心生向往，他果真下了井去，这时却来到了水晶宫。

于是井龙王整衣冠、领众水族，出门迎接。猪八戒见了很欢喜，说“原来是个故知”。井龙王一开口，也显然是个故知的口吻：“元帅，近闻你得了性命，皈依释教，保唐僧西天取经，如何得（de音）到此处？”

猪八戒则开门见山，一张嘴就向井龙王要宝贝。井龙王叹口气说：“可怜，我这里怎么得个宝贝，比不得那江河淮济（jǐ）的龙王，飞腾变化，便有宝贝。我久困于此，日月且不能长见，宝贝果何而来也？”

后来井龙王让他驮走乌鸡国国王的尸首，猪八戒问：“我与你驮出去，只说把多少烧埋钱与我？”井龙王说：“其实无钱。”

看这情形，他是真的没钱。否则，猪八戒不会忘记他师兄到海龙王那里“借”兵器时的做法，那“榜样”可是在前面摆着呢。

我们可以顺便来把西游记中的龙王们回顾一下。具体来说，龙王们似乎不是那么威风和富贵的。

东海龙王虽然有些宝贝，但他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莫名其妙就有孙悟空这类强盗随便闯入，骋（chěng）凶骋势，老龙王没有什么自我保护的好办法。但四海龙王在《西游记》里的龙王们中已经是最有优势的了。他们遇到这等不平之事，起码事后还可以跟玉帝告告状，算是与上面“说得上话”的。

泾河龙王就更惨了。河比海小，管辖范围就小，泾河龙王的地位更低。泾河龙王算得上取经事件的关键人物，如果不是他与算卦先生袁守诚争一口气，可能整个取经事件都不会发生，这个来龙去脉，我们在前面讲过了。

问题是，泾河龙王只是擅自更改了一下雨量和时辰，怎么就罪足以致死？只能说，他的小命也很难自保。

西海龙王敖闰（后面章节说其名是敖顺）似乎就对自己的份量认识得清楚，为人很谨慎。他的儿子小白龙因纵火烧了殿上明珠，他便大义灭亲，告为忤逆，不日遭诛。

小白龙确实很苦命，差一点就因烧了一颗明珠而死掉，被观音救活之后，在取经团也只能算一只坐骑（qi音），连“徒弟”都说不上，仅仅是工具。如果说他是劳改犯，那么孙悟空、猪八戒、沙僧哪个不是劳改犯呢？

而乱石山碧波潭的万圣龙王呢？当时孙悟空正因借芭蕉扇的事在积雷山与牛魔王大战，忽听到山峰上有人来邀请赴宴，“牛魔王战罢赴华筵（yán）”，赴的就是万圣龙王的筵。

谁知万圣龙王祸起东床，他的女婿九头虫，野心勃勃地偷了祭赛国金光寺国宝塔上的舍（shè）利子，女儿万圣公主，又偷了王母娘娘的九叶灵芝草。最后，万圣龙王以及龙子龙女龙孙们，全部被打死。老龙婆被穿了琵琶骨，锁在金光寺塔心柱上。万圣龙王一家，就此被灭了门。特别是万圣龙王，孙悟空只一下就把他的老龙头打得稀烂，死得很草率。

龙在中国文化中，是很显贵的动物，那么为何《西游记》里龙王们的命运都不怎么样？

这是因为，龙与龙王，是两个概念。日本学者中野美代子《西游记的秘密》一书中提及：所谓龙王，是指受封于某地为王的龙。因此，龙王必定与某一特定地域维系在一起。

在中国的农村，很多传说认为，池塘里、水井里都住着龙王。龙王龙婆的后代繁衍众多的结果，是使他们的管辖范围越划分越小。物以稀为贵，地小龙王多，自然就不那么“贵”了。

大家都有印象，《西游记》里的土地爷，地位很卑微，经常受孙悟空他们的气，孙悟空对他们是又呼又骂的。也经常受当地的妖魔欺压，比如号山的土地爷，就像红孩儿的家奴。

这就是因为，土地爷管辖的地方小，很小。就连邮票大的地儿、弹丸大的地儿都会有个土地爷，属于最最基层的看守者，负责人，是很没地位的。

龙王，与土地爷比，工作性质有点接近，只是一个管地，一个管水。

乌鸡国的井龙王正是如此。管辖的范围很小，只是一口井而已。所以他没什么宝贝，也是不奇怪的。

当然，这些地位不高的龙王们，也有不甘心的时候。比如小白龙，取经团成员一直当他透明，在朱紫国，孙悟空让他撒点马尿糊弄国王，小白龙忽然“跳将起来，口吐人言，厉声高叫”道：“师兄，你岂不知？我本是西海飞龙，因为犯了天条，观音菩萨救了我，将我锯了角，退了鳞，变作马，驮师父往西天取经，将功折罪。我若过水撒尿，水中游鱼食了成龙；过山撒尿，山中草木得味，变作灵芝，仙童采去长寿。我怎肯在此尘俗之处轻抛却也？”

小白龙每天忍辱负重，沉默行走。想不到在他内心，也有这样一股傲气，不拿自己等闲视之。

而泾河龙王与卖卦先生赌“那一口气”，则把自己的命也赌丢了。那一口气就那么重要？其实是巡水夜叉那一番话，正中了他的痛处：“若依此等算准，却不将水族尽情打了？何以壮观水府，何以跃浪翻波，辅助大王威力？”

话说回来，井龙王真的没有任何宝贝吗？

不是，他有一件宝贝。那就是他放在乌鸡国国王尸首那里的定颜珠。

井龙王又说道：“他本是乌鸡国王的尸首，自到井中，我与他定颜珠定住，不曾得坏。”

这颗定颜珠对于毫无宝贝的井龙王来说甚为珍贵，但他这么舍得用，这里面也许说明了一点，那就是“上面”要求井龙王这么做。

换句话说，这是井龙王在他两袖清风的生活之余，执行了一项任务。

好，这一回我们先讲到这里。感谢大家收听，下一回我们继续看看乌鸡国国王和那位全真道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