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走廊抒情-上海版

河西走廊抒情-上海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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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诵地点 上海民生美术馆。朗诵者李亚伟、瑞萧


 河西走廊抒情(选读)

                                                      李亚伟

                                             

第一首

 

河西走廊那些巨大的家族坐落在往昔中,

世界很旧,仍有长工在历史的背面劳动。

王家三兄弟,仍活在自己的命里,他家的耙

还在月亮上翻晒着祖先的财产。

 

贵族们轮流在血液里值班,

他们那些庞大的朝代已被政治吃进蟋蟀的帐号里,

奏折的钟声还一波一波掠过江山消逝在天外。

 

我只活在自己部分命里,我最不明白的是生,最不明白的是死!

我有时活到了命的外面,与国家利益活在一起。

 

第二首

 

一个男人应该当官、从军,再穷也娶小老婆,

像唐朝人一样生活,在坐牢时写唐诗,

在死后,在被历史埋葬之后,才专心在泥土里写博客。

 

在唐朝,一个人将万卷书读破,将万里路走完,

带着素娥、翠仙和小蛮来到了塞外。

他在诗歌中出现、在爱情中出现,比在历史上出现更有种。

 

但是,在去和来之间、在爱和不爱之间那个神秘的原点,

仍然有令人心痛的里和外之分、幸福和不幸之分,

如果历史不能把它打开,科学对它就更加茫然。

 

那么,这个世界,上帝的就归不了上帝,恺撒的绝对归不了恺撒。

只有后悔的人知道其中的秘密,只有往事和梦中人重新聚在一起,

才能指出其中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第五首

 

古代的美人已然远逝,命中的情人依然没有踪影,

她们的镜子仍在河西走廊的沙丘中幽幽闪烁。

所有逝去的美人,将要逝去的美人,

都只能在阅读中露出胸脯、蹄子和口红。

 

当宇宙的边际渐渐发黄,古老的帝国趴在海边

    将王氏家族的梦境伸出天外,

在人间,只有密码深深地记住了自己。

 

当翅膀记住自己是一只飞鸟,想要飞越短暂的生命,

我所生活的世界就会被我对生与死的无知染成黑色。

 

而当飞鸟想起自己是一只燕子,那么此刻,

祁连山上正在下雪,燕子正在人民公社的大门前低飞。

 

第六首

 

雪花从水星上缓缓飘向欧亚大陆交界处,

西伯利亚打开了世界最宽大的后院。

王大和王三在命里往北疾走,一直往北,

就能走进祖先的队列里,就能修改时间,就能回到邂逅之前。

 

历史正等着我,我沉浸在人生的酒劲中,

我有时就是王大,要骑马去甘州城里做可汗。

 

风儿急促,风儿往南,吹往中原,

敦煌索氏、狄道幸氏,还有陇西李家都已越过淮河,看不见背影。

 

我知道,古人们还常常在姓氏的基因里开会,

一些不想死的人物,在家族的血管里顺流而下,

部分人来到了今天,只是我已说不出,

我到底是这些亲戚中的哪一个。

第八首

 

嘉峪关以西,春雨永远不来,燕子就永远在宋词里飞。

而如果燕子想要飞出宋朝,飞到今生今世,

它就会飞越居延海,飞进古代最远的那粒黑点。

 

在中国,在南方,春雨会从天上淅淅沥沥降落人间,

雨中,我想看见是何许人,把我雨滴一样降入尘世?

我怎么才能知道,现在,我是那些雨水中的哪一滴?

 

祖先常在一个亲戚的血管里往外弹烟灰,

祖先的妻妾们,也曾向人间的下游发送出过期的信号,

她们偶尔也会在我所爱的女人的身体里盘桓,

在她们的皮肤里搔首弄姿,往外折腾,想要出来。


第九首

 

我知道政治可以娱乐生命,

政治可以通过民主或革命另外获得一批新的、人造的人民,

如同我们的文学流派可以通过新的观念重新获得一批单细胞团队。

 

然而,王大要永远往北走,在互联网彻底罩住世界之前,

或者在互联网消失之后,重新找到他当初出现的原因,

重新找到他消逝的方位,找到他生前在世上快活的真相。

 

我有时想,我还真不如跟着王大翻过祁连山,去敦煌慕容家打工。

在瓜州城里,我升官发财,为后人写唐诗,

却不想知道我为何要在自己的家族基因里进出,

为何要在淡黄的汉字里踟蹰、在雪白的谢家寡妇窗前徘徊?

 

我可以活得很缓慢,我有的是时间成为事实,我有的是时间成为假设,

我还随时可以取消下一刻。

第十一首

 

当政治犯收敛在暗号里,双手在世上挣着大钱,

当干部坐在碉堡里,胡乱地想着爱和青春,

当狐狸精轻轻走在神秘的公和母的分水岭上,

我可以看清世界,却看不出我和王氏兄弟有何差别!

 

在唐朝以前,隐士们仍然住在国家的边沿,

河西走廊一片灯下黑。

在灯下,王氏兄弟曾研究过社会的基本结构——

自己、人民和政府,这三者谁是玩具,哪一件最好玩?

政权、金钱和爱情,这三者,谁是宝贝,哪一样最烫手?

 

如今,政权的摩天大楼仍然在一张失传的古地图上开盘,

我们可以让行政和司法分开,让苍天之眼居中低垂,

但是,我却仍然分不清今天的社会和古代的社会究竟有何差别。

 

所以,我的祖国,从宪法意义上讲,

我只不过是你地盘上的一个古人。


第十二首

 

焉支山顶的星星打开远方的小门,

门缝后,一双眼睛正瞧着王二进入凉州。

 

王二在时间的余光中瞧见了唐朝的一角。

但如果他要去唐朝找到自己,要在那片时光里拜访故人,

并且,想在故人的手心重写密码,

月亮就会重新高挂在凉州城头。

 

月亮就会照见一个鲜活的人物在往昔的命运里穿行。

月亮在天上,王二在地上,灯笼在书中,

却照不见他王二到底是谁、后来去了何方?

 

如同今夜,月亮再次升上天空,在武威城上空巡逻,

月亮照亮了街道、夜市和游客,还照见了酒醒的我,

却照不见那些曾经与我同醉的男女。

 

那一年,王二到了凉州,出现在谢家女子的生活里,

如同单于的灵魂偶尔经过了一句唐诗。

 

如同在星空之下,

李白去了杜甫的梦中。


第十三首

 

燕子飞过丝绸之路,

燕子看不见自己是谁,也看不见王家和谢家的屋檐。

 

如果燕子和春天曾被祖先的眼睛在甘州看见,那么

我在河西走廊踟蹰,在生者与死者之间不停刺探,

是否也会被一双更远的眼睛所发现?

 

有时我很想回头,去看清我身后的那双眸子:

它们是不是时间与空间一起玩耍的那个同心圆?

是不是来者与逝者在远方共用的那个黑点?

 

但谢家的寡妇在今儿晌午托来春梦,叫我打湿了内裤,

所以我想确认,如果那细眼睛的燕子飞越我的醉梦,

并在我酒醒的那一刻回头,它是否就能看见熟悉的风景

并认出写诗的我来?

 

第十四首

 

醉生梦死之中,我的青春已经换马远行。

 

在春梦和黄沙之后,在理想和白发之间,在黑水河的上游,

我登高望雪,我望得见东方和西方的哲学曲线,

却望不见生和死之间巨大落差的支撑点。

 

唉,水是用来流的,光阴也是用来虚度的,

东方和西方的世界观,同样也是用来抛弃的。

王二死于去凉州的路上,我们不知他为何而死,

当然,就是他在武威,我们也不知他为什么活着。

 

在嘉峪关,我看见了卫星也不能发现的超级景色:

逝者们用过的时间大门,没有留下任何科学痕迹,

从河西走廊到唐朝,其间是一扇理性和无知共用的大门,

文化和迷信一起被关在了门外。

 

在嘉峪关上,我看了一眼历史:

在遥远的人间,幸福相当短暂——

伟大也很平常,但我仍然侧身站立,

等着为伟大的人物让路。

 

第十五首

 

如果地球能将前朝转向未来,我仅仅只想从门缝后看清

曾经在唐朝和宋朝之间匆匆而过的那匹小小的白马。

 

今天,我也许很在乎祖先留给我的那些多情的密码,

也许更在乎他们那些逝去的生活,那些红颜黑发:

美臀的赵、丰乳的钱、细腰的孙和黑眼的李——

虽然她们仍然长着那些不死的记号,但我要问:

在河西走廊,谁能指出她们是游客中走过来的哪一人?

 

唉,花是用来开的,青春是用来浪费的,

在嘉峪关上,我朝下看了一眼生活:

伟大从来都很扯蛋——幸福也相当荒唐,

但我也只能侧身站立,为性生活比我幸福的人让路。

 

以上内容来自专辑
用户评论
  • 木下三郎bicasso

    伟大!

  • 甜美的忧郁_vG

    天!吓死个人,一大早听到这个,这个男生朗诵的什么鬼!污染我的耳朵!

  • 潇洒帅气_z6

    音乐声太大

  • 露露妈妈的睡前故事

    我喜欢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