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 唐代 螺钿紫檀五弦琵琶：睹物思音，梦回大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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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7 唐代 螺钿紫檀五弦琵琶

开篇

今儿说的这国宝，是一件乐器，是件全世界仅有的乐器，有“孤品”之称，现收藏在日本的正仓院。这就是光彩炫目、大名鼎鼎的唐代螺钿紫檀五弦琵琶。

出游日本的五弦琵琶

这五弦琵琶还是一件“御物”。御，是一种对帝王所做或者所用物的敬称，像御用啊、御览呐、御赐啊、御驾亲征等等，这些都是指皇帝的，但在日本，将军所用之物也可以称之为“御物”。这把五弦琵琶正是日本圣武天皇生前的所用之物。

圣武天皇会不会弹琵琶呢？史籍上没有记载，但我想他会。为什么他会呢，因为连我都会，只要能弹出声就算会。有时候，我们不一定要听曲子，一有曲子，您就会走神，因为情感会受到牵制，被带跑了，比如曲子是《一剪梅》，你立刻就会想到“爱我所爱，无怨无悔”。但你不会弹曲子呢，就是个声音，这声音叫“天籁之声”。

日本 圣武天皇

那作为日本奈良时代的第45位天皇，圣武天皇（701—756）在位的时间有26年，自公元724年至749年。这时候正跟中国唐朝的开元盛世吻合。唐玄宗励精图治，开创了大唐王朝的第二个盛世。有唐一代，日本先后多次派遣唐使来中国学习。圣武天皇也不例外，他也派遣了遣唐使。

公元733年4月，即圣武天皇天平五年四月，唐开元二十一年，遣唐使团乘船从九州南下，沿日本南方诸岛航行，向西北横跨中国东海，在长江口登陆，然后沿运河北上，整个行程走了三十多天，甚至可能更多。到达中国的遣唐使团受到了盛情款待，先是宴请接风，再由专差护送抵达长安，进宫拜见唐玄宗。

五弦琵琶就是这次遣唐使带回去的，但没有明确记录这把五弦琵琶是不是唐玄宗赠送给圣武天皇的。没有文献记载这个事儿非常正常，中国没有，日本也没有。那为什么呢？有这么几个可能：一种可能是这把五弦琵琶本来就不是唐玄宗送的；还有一种可能是有记载但遗失了；再有就是当年遣唐使带回去的好东西太多，这五弦琵琶还算不上，不值当记载。

但从五弦琵琶制作之华贵来看，应该是作为国礼带回去的。你想啊，进入皇宫的遣唐使，在皇家乐队演奏时，现了五弦琵琶，很喜欢，就想方设法带回了日本。我们要知道，日本本土的弦乐都比较单调，像三味线，它就三根弦。可唐朝的流行乐器琵琶是四弦的，还有这种名贵的五弦琵琶。

日本乐器 三味线

五弦，你比四弦多一弦

五弦琵琶是个专有名词，它实际上就叫“五弦”，我们日常说的琵琶都是四弦的。《旧唐书·礼乐志》上就说：“琵琶、五弦及歌舞伎，自文襄以来皆所爱好，至河清以后，传来尤盛。”这很明显呀，五弦是被单独列出的一个门类。

那么五弦琵琶比四弦琵琶好在哪里呢？它音域广啊，表达力强。关于这一点，唐朝大诗人白居易在长诗《五弦弹》中有非常贴切的形容，他说：“五弦弹、五弦弹，五弦一一为君弹。第一第二弦索索，第三第四弦泠泠，第五第六没有六，第五弦声最掩抑。五弦并奏君试听，凄凄切切复铮铮。”这里面“第五第六没有六”是我现加上去的。

现在弹琵琶，都是坐姿竖抱，主要是听弹奏出来的音乐。可你看这把螺钿紫檀琵琶，使用了最顶级的螺钿工艺。螺钿本身就是两种：螺和钿，一个厚，一个薄。这把五弦琵琶是厚嵌的，将螺壳、海贝磨成人物、花鸟、几何图形，或用文字形状，镶嵌在长108厘米，腹宽31厘米的琴身上，除去美丽的螺钿花纹，在腹面杆拨处还贴有玳瑁薄片，其上用螺钿嵌出一个骑骆驼抚弹琵琶的美丽画面。

螺钿紫檀五弦琵琶 细节展示

按理说呀，乐器的装饰越少越好，全素最好，越多越容易影响音色。这把五弦琵琶如此华丽，极具观赏性。由此可见，在唐代，这琵琶不仅是为了听，还是为了看。

琵琶正确的演奏姿势

怎么看呢？横着看。五弦琵琶一开始是横抱在怀里弹奏的。为什么横着呀？因为唐代人经常骑马、骑骆驼，在马和骆驼身上弹奏。用一根带子挂在脖子上，想弹的时候就拨弄几下，不弹的时候就随行走的节奏晃来晃去，煞是好看！

你们知道琵琶为什么叫琵琶吗？有一种说法说它模样像枇杷——枇杷润喉膏的那个“枇杷”，这是一种讹传。还有一种说法，是琵琶有两种演奏手法，“琵”是指右手向外弹，“琶”是右手往里弹，一个劈，一个扒，所以“劈扒劈扒”，就形成了琵琶这个乐器。

再有，你要注意，这把五弦琵琶通体是用紫檀做成的。说到紫檀，咱们第一反应就是紫檀家具呀。紫檀家具流行是明代中后期以后的事了，因为这时候出现了平木工具刨子，才能做出整块平整的木料。但是，作为硬木，紫檀出现得很早，可以上溯至商周时期。在做家具之前，紫檀就用来做乐器，它木质坚硬、纹理致密。紫檀非常适合琵琶的音槽，乐器不需要大料，所用材料都是人工抠出来的。正所谓：

浑成紫檀金屑文，作得琵琶声入云。  

我们从孟浩然的这句《凉州词》中，就能够感受到紫檀做出的琵琶音质优美，声调高亢。

可惜呀，五弦琵琶在宋代以后就失传了。千年以来，世人再也没有见过它，也没有人听过五弦琵琶。直到正仓院的螺钿紫檀五弦琵琶被公布，大家才有了眼福。

正仓院，位于日本奈良东大寺内，是圣武天皇敕令建造的。公元756年，圣武天皇驾崩，在举行49天的法会之后，光明皇后将圣武天皇的日常用品及珍藏品交由东大寺保管，东大寺遂将这批遗物入藏了正仓院。以此为基础，正仓院收藏的宝物有9000多件，它包含了服饰、家具、乐器、玩具、兵器等各个门类，其中还有从新罗、波斯等地运来的各种精品，所以正仓院被称为“唐代传世文物的宝库”。

幸存的国宝

古代藏品能传世的很少，战乱、火灾、水患、人祸，任何一样都是其不能承受之重。可正仓院的宝物保留下来，这是为什么呢？

这首先得益于正仓院所处的环境及建造方式。正仓院是一处独立的院落，不与其他建筑相连，地面铺有细沙白石，大大降低了火灾的风险，要知道东大寺可是几经焚毁，多次重建的。

细沙白石是日本庭院景观枯山水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枯山水，就是假山水，没山也没水，以石头为山，以细沙白石铺出流水的形状为水。可你知道一开始这细沙白石是做什么用的吗？防火防盗防暗杀。因为人走在细沙白石之上是有声音的，夜深人静时，声音巨大，自己走在上面都受不了。

其次，正仓院的木质结构是典型的干栏井干式，下部有10行4排直径60厘米的大柱子，将整个仓体托起有2.5米高，可以避开多雨潮湿的时节，避开虫蛇的侵害，使藏品保存完好。

这些都是自然条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什么呢？是日本人对待宝物的那种严谨、认真负责的态度。我们老说态度是第一位的。一直以来，正仓院宝物的保护和管理都极为慎重，实行的是严格的敕封和开仓制度。除非有天皇的敕令，否则不得开启。

据档案记录，自正仓院开始收藏直至明治这1000多年间，只进行了12次清点和曝晾。在绝大部分时间里，宝物都处于严密的保护状态。可以说，除了皇室和特定的人员，一般人是没有可能靠近与观赏正仓院的瑰宝的。说到特定人员，伊藤博文算一个，作为明治维新的关键人物，1868年，在得到明治天皇的特旨后，得以进入正仓院，但他也仅是远观而已。

后来，为了尊重学者，允许各大学的教授在秋天，随同管理人员一同进入正仓院拜观。从1946年开始，每年秋天，奈良国立博物馆甄选历代藏品，举办一年一度的“正仓院展”，普通民众才有机会近距离观看到这些稀世珍宝。

在打开宝库之前，会举行极为庄严肃穆的开封仪式：正装十四人的天皇敇使整齐排列，以缓慢的步伐走向正仓。行列中，第三名天皇敇使将双手举奉天皇之谕，以此开封宝库。

当时隔千年的唐螺钿紫檀琵琶再次出现的时候，不禁让我们感叹：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马爷说

这些名句均出自白居易的名篇《琵琶行》，每个人从中学课本就读到过此诗，但都没有见过真正的唐代琵琶。正仓院的这把螺钿紫檀五弦琵琶，让我们见面如闻其声，闻声梦回大唐。

国宝情未了，下集听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