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讲 追忆逝水年华

作文最痛苦的事：没事可写。

现在很多学生抱怨：生活太单调，经常是两点一线。完全和社会脱节，因此缺乏素材。

缺乏写作素材和“经历”未必正相关

“缺乏写作素材因为经历缺乏”的观点非常流行，但似是而非，起码不能解释一种现象，时下无论是家庭出游还是学校组织的游学与生活体验都很丰富，甚至包括欧美国家的出国游，但无论走到哪里，当他们回到祖国的怀抱后，写作文仍然缺乏素材。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学生所写，完全不是旅行的见闻。

因此，写作素材缺乏，问题不在于此。

多年前，我读过一本书，叫《拥抱逝水年华》。是英伦才子德波顿的作品。这本书回答了作文素材来源的问题。

普鲁斯特作品的丰富

这本《拥抱逝水年华》介绍的是普鲁斯特的生活和他的小说的问题——《追忆逝水年华》。

全书4000多页、200多万字。

中译本是1990年出版的。十五位译者，可以说是集一时之盛。熟悉法国文学的朋友，看到这十五个名字，也差不多是可以回顾起三十年来我国的法国文学研究的脉络。如果算上注释，差不多是5本《红楼梦》的厚度。

但在这本书第一次交稿出版时，法斯盖勒出版社编辑审稿的意见是这样的：七百二十多页读下来，不知因摸不着头脑叹了多少回气，因找不到结局引发多少烦恼，到头来还是一头雾水，没有头绪，不知作者在写什么、到底是什么意思？——作者究竟是何用意？天晓得！实在不知对这本书说什么好。”最后他只得自费出版。

这本书有多可怕呢？

作者有一个不良的习惯，就是经常写着写着就中断了，小说中夹杂了大量的议论联想和心理分析：一个失眠的夜可以花40页来描述；一个三个小时的聚会，可以用掉190页的篇幅；从床上醒过来到穿上拖鞋，170多页没有了。

在他看来，一切逝水年华都值得描写。

1923年底，《追忆逝水年华》已然名声大躁了，普鲁斯特还收到过这样一封信，写信的是个美国人，她说自己芳龄二十七，现居罗马，生得花容月貌，三年来她诸事不问，专心拜读他的大作。不过她有事见告。我就是读不懂，一点也不懂。亲爱的普鲁斯特先生，您就不要阳春白雪，下里巴人一回吧。请用两行字告诉我，您到底想说些什么。

他的弟弟说，最好把腿摔断，否则哪有这么多时间阅读。

普鲁斯特另外一个不好的习惯，就是他他经常颠覆语法的习惯，从句层层相套，以至于形成了一个非常长的句子，最长的句子在第五册，用标准的字体印刷，有四米多长，套啤酒瓶17圈。

译成中文，不包含标点，总共800字，正好是一篇高考的文章篇幅啊，

由于这本书实在太深奥，英国还举办了一个全英普鲁斯特大赛，参赛人员需要穿上泳装，然后站在沙滩上，用15秒钟，尽可能多的将书中所讲的故事，讲得多的人胜利。

说了这些，你可能觉得《追忆逝水年华》这本书有点滑稽，是法国传统小说艺术的最后一颗硕果，最后一朵奇葩，也是最后的一座伟大的里程碑，同时他也是后来意识流类文学作品，或者说现代小说的鼻祖和开端。 

普鲁斯特生活的单调

一九零八年他开始动笔，到一九二二年他去世前夕，匆匆写完最后一卷《重现的时光》。普鲁斯特创作《追忆似水年华》的十余年间，完全禁闭在斗室中，与世隔绝。他全部精力与时间集中在回忆与写作上，毫不关心世事，所以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及它对法国人民生活的强烈影响，在《追忆似水年华》中几乎毫无反映。

普鲁斯特30岁之前，极端恋母，生活不能自理。他自我点评：“没有快乐、没有目标、没有行动，也没有抱负。”

1、 特制的内裤——睡觉时要把内裤拉起来盖住前胸，然后用别针别起来。

2、所有的香皂、乳液、古龙水，一概不用。洗澡的时候，要用湿毛巾擦，然后用干净的毛巾轻轻拍打。一次洗浴，平均要12条毛巾。

3、极度敏感。去叔叔家，因为海拔引起不适。海拔多少呢？比他巴黎的住所高了整整83米。

4、十几岁之后严重哮喘。因为这个缘故，夏天外出只能呆在密不透风的的出租车里。寓所则是永远门窗紧闭、帘幕低垂。从不见阳光，不呼吸新鲜空气，更不锻炼。

5、从不旅行，曾计划把床绑在船上旅行。他躺在床上生活，在床上读书，在床上吃饭，然后在床上写作，。

6、31岁开始，几乎足不出户。51岁，得了感冒一命呜呼。

普鲁斯特对我教作文来说，最大的启发就是一个人人生经历是否丰富，未必是决定性的。

举个例子，普鲁斯特这样描写夜晚的安静：“我几乎能听到木纤维断裂的声音。”

当然人生经历很丰富，这个是个优点，好比说曹雪芹如果不是经历过大宅门的那种犀利，红楼梦就出不来，但是一个人经历真的丰富，也未必能够成就他的文学创作。

文学创作。最重要的是什么呢？我认为比文笔比素材更重要，比文笔更重要的，是想法，是理念，是对一个事情意义的思考。

香山取材

你可能去过日本、去过欧洲和过美国，可是由于缺少思考与发现，看过的一切如走马观花一样，不觉得有什么意义——所谓的作文素材也就不见了。

举个俗气的例子，我在一节散文课要求学生写香山。北京的这座山几乎所有人都爬过，而且一般不止一次。

那么同样是爬香山，如果带着你的思考，带着你的理念去看，其实作文素材取之不尽。

分享三个故事：

1、我第一次登香山的时候真的是非常失望，我登到山顶很容易，仅仅600多米的海拔，登起来毫不费劲，可以说一点挑战性都没有。可怕的是当我登到山顶，看到的不是美好的景色，而是一个小卖部，小卖部品位极低，卖的最火的是红烧牛肉面，一堆人在那吃，香味儿浓郁弥漫整个香山山顶。

以此为题：
我们一直在追求目标，我们期待登上香山山顶，但是真正登到山顶的时候，你会觉得很失望。无论是你的学校、一家餐厅、还是一次旅行。因此有的时候所谓的最终目标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一旦你真正实现了目标，可能就是这个目标褪色之时。

2、我们去香山看红叶，可是是否知道香山脚下的松柏是整个北京市最古老的松柏呢？因为它长在香山的脚下，大家都去看想象中的红叶却忽略了松柏。

3、我来自浙江，那里是丘陵地带，山脉非常得多，比如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的天目山。景色远远超过香山，但游人很少，因为名气远远不如香山。

联系到个人境遇，倘若没有贵人相助，多少学富五车的士子被埋没在茫茫人海之中。

如果大家继续想下去，香山这个话题可以写出无数篇的文章，因此所谓的写文章并不取决于你经历的事情，而取决于你内心的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