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讲 季节早春

今天咱们来聊一个话题，就是季节。

这个季节有什么好聊的，不就是春夏秋冬嘛，其实没这么简单。就举一个特别小的例子吧，我在北京生活也十多年了，但是每一次去菜市场的时候都觉得很无奈。

为啥呢？因为北京的菜市场一年四季似乎都不带变样儿的，无非就是那几种，西红柿、黄瓜、油菜，一年四季都是它们，看的我都不想看它们了。

我的老家是浙江，在那里四季分明，我们的饮食啊，和这个季节的变化可以说息息相关。春天吃什么，夏天吃什么，秋天吃什么，冬天吃什么，可以说随着四季的变迁各有不同。

就说最简单的一种食物吧——竹笋，我酷爱吃竹笋，苏东坡也爱，但是可能大家理解的竹笋就是竹笋，但是在我看来，它是季节一种变化的标志。

我给你简单讲讲啊，冬笋并不一定要冬天才能吃，在深秋的时候其实已经有了，当然那个时候的冬笋非常稀少，但是有一点，绝对没有任何的涩味，炒起来非常的好吃，这是最早的冬笋啦。

接着进入下一个季节，也就是真正冬天到来，在过年之前，那个名正言顺的叫做冬笋，可以说这个冬笋是大量的上市了，价格我看今年比较贵，已经达到20块钱一斤，就是我们老家也是这个价格。这个时候的竹笋有一个特点，如果温度比较高啊，略微的有一些涩味，但是并不重。

在南方，我们在炒制的时候，一定是把它切得薄如蝉翼，并在锅中反复煸炒，放几粒白糖，放一些绍兴特制的黄酒，这个时候一炒出来，后面撒一点青蒜切成的碎末，这个时候色香味儿俱全，非常非常好吃。

过了年之后啊，一般温度就高起来了，这个时候的竹笋呢，不能叫冬笋，一般叫春笋。那两者有啥区别呢？你用刀把它切开，就会发现这个春笋里头啊，是已经有竹节和空隙了，这个时候的春笋的就比较有涩味儿了，如果烹饪不好，简直难以下咽的。

那怎么办呢？我们也有独特的治理方法，因为在浙江有一种特殊的腌制的咸菜，跟东北的咸菜是不一样的，然后放一些肉丝儿炒起来，依然是非常好吃。

然后就渐渐就到清明的时候了，清明节的时候，这些竹笋纷纷长出地面，然后不断地变高，也就是要逐渐的变成竹子了。

这个时候的竹笋，大的令人惊叹，这个时候竹笋的价格就完全掉下来了，有的时候卖1块2块了，这种竹笋炒起来已经是食之无味了，那怎么办呢，我们一般会把它晒成干去吃，把它煮熟了，和咸菜一起炖，或者是单独的竹笋晒成笋干。要吃的时候呢，用水浸泡个半天，然后炖红烧肉味道也是非常美的。

还有一个有意思的是什么呢？就是这种竹笋表面上非常非常的涩、不好吃，但是如果你把最下面的那个部分，也就是非常老的那部分啊，炖起来吃，就会发现一点涩味都没有，而且带这种本来就有的一种甜香，吃起来甜甜的，当然有点像嚼甘蔗，嚼完之后把渣一吐，但是非常的鲜美，依然是一道美食啊。

当然这个时候的竹笋渐渐长成竹子了，然后慢慢的也就消退了，是不是一定要等到明年的深秋才能吃呢？不是，到天气热的时候依然有一种竹笋，北方的我从来没有在市场上看到过，也就是鞭笋。

我们知道竹子底下只有这个竹鞭的，这个竹鞭每年在夏天热的时候不断的生长，然后蔓延，蔓延的最前边的那段其实也是竹笋，这个竹笋挖起来你就会发现它完全不涩，而且异常的鲜美。

到什么程度呢？比如说你只要把它切成薄片儿，放上水和盐，不放任何油和味精，你把它蒸起来依然是非常非常的下饭，而且这个味道绝对鲜美，只不过北京啊，很少能买得到。

好了，竹笋我刚才介绍的仅仅是一种竹子的竹笋，其实南方是有很多种类的竹笋的，不同种类的竹子长出来的竹笋味道各不相同，而且烹饪方法也是完全不同的，因此啊，竹笋里头可以说有非常多非常多的讲究。

总之一句话，我们吃的和这个季节息息相关，也有非常多的讲究。

 《世说新语》里有一个故事:

说一个官员叫张翰，他看到秋风起，立即想到自己江苏老家的一种食物，叫做莼羹鲈脍。莼羹是一种水草，而这个鲈脍就是我们所说的鲈鱼，非常非常的美味。

这个张翰啊，当着官看到秋风四起，立即想到了家乡吃莼菜和鲈脍的时间到了。立即就说：“人生贵在适志，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乎!”啥意思呢，人生活着不就是图个舒坦吗，怎么能够在数千里之外当官，就是为了争名逐利。于是立即辞官回家，吃他的莼菜和鲈脍去了，因此得一成语，叫莼羹鲈脍。

这个例子也非常有意思，可以说把饮食和季节之间完全联系起来了，这里大家不要认为我是在探讨食物的，其实我是在说两种不同的生活方式。

你想如果是在城市里，我们要求的是物质供应的稳定，因此需要不管是水果也好，蔬菜也好，一年四季都要稳定供应。冬天生产不出怎么办？有大棚嘛，夏天有的时候在外面不好种植，那也有相应的办法去解决。

总之一年四季需要恒定不变，冬天冷就加暖气，夏天热就开空调，你看啊一年四季的温度就被稳定住了，这个是城市的要求。

但是实际上我们人所需要的是四季分明，我们要随着一年四季的变化，生活就会有一种独特的趣味，当我们在城市里每天都过一样的日子的时候，其实是一种非常大的遗憾。

这里啊，我再举一首人人都会背的诗，叫《惠崇春江晚景》，是苏轼写的，写的是：“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我相信所有人都知道，这首诗在写早春的环境，但是啊末两句你未必知道在写什么，你看啊前两句写了“竹外桃花三两枝”，说明桃花开了，“春江水暖鸭先知”说明江水已经融化了冰块，这个时候呢，鸭子已经知道了，因此在水中已经自由自在的在那儿漂浮嬉戏了。

但是后两句说的是“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啥意思呢？说这个时候啊，芦芽正是很短小、很嫩的时候，这个季节也正是河豚最容易被捕捞的时候，被捕获的时候。

而这个芦芽可以炖河豚吃，我们知道河豚有毒啊，但是味道鲜美，河豚的内脏，血液，包括他的鱼子，都有剧毒啊，比如说一个狗，简单误食，立即要了它的命。

因此我们有一句话，叫做拼死吃河豚。吃河豚确实有生命危险，只有真正的吃货才会愿意尝试一下的。

你看啊，苏轼绝对算得上一个不折不扣的吃货，你看啊桃花开了，鸭子到水里去游泳了，这个时候立即想到芦芽该发芽了，立即想到河豚可以吃了。多么有趣，其实这首诗充满着他的生活情趣啊，不过我们学校老师教的，似乎完全不重视后两句，只重视“春江水暖鸭先知”，说这句诗啊，非常有哲理。

只有那种亲身体会之后，才能知道很多真理，所以呢鸭子为啥知道，因为它老游泳，所以是“春江水暖鸭先知”。我感觉呀，其实最妙的恰恰在末两句，那个才能写出苏轼的独特性格和追求啊。

在古人心中啊，季节感是非常非常的鲜明的。就以春天来说，古人心中没有春天，那叫什么呀？春天分三种，分别是孟春、仲春和季春，或者说是初春、仲春和暮春。

也就是说它分成了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雪刚刚融化的，还有一些冷的阶段，这是早春，比如说我们现在。古人写早春的诗句呢，最有名的可能是“草色遥看近却无”。

你看小草刚刚发芽，肯定是早春，在早春写的诗的一般是感慨春天来了非常开心的。这个仲春呢，各种感情都有了，因为那个时候万紫千红已经开了，而且一边看我们也知道它也会一边凋谢的，因此既有快乐也有悲伤。而到暮春的时候呢，早已经群花开尽，这个是纷纷落花逐流水啦，因此才会有《葬花吟》那样的作品嘛。

你看啊，古人所谓的对季节的敏感呀，比咱们要不知深刻多少，哪怕是一个季节就是春天呀，在古代的文人看来，其实还是应该细细区分。在春天之中啊，其实滋味完全不同的。

最后啊，我特别想说，如果要把作文写好，我觉得需要一颗敏感的热爱生活的心。我也相信我们的心始终应该与大自然的韵律保持着和谐的关系，大自然和我们之间应该是息息相关的，咱们的内心应该向自然敞开。

应该在感受、呼唤、共鸣着大自然，当翠绿的枝头，有第一枚叶子掉落的时候，树干会微微震动，枝头的颜色呢，也会慢慢的暗淡下去。古人说一叶知秋，夏天的魂魄在那一刻也就消逝了。

冬去春来，就像现在这个季节，花还没有开，但是其实我们隐隐的在某些地方，早就能够在内心中体会到春天的到来。当我们的内心保持向自然的敞开的时候，我觉得那个时候你应该是敏感的，你笔下的文字呢，应该是动人的，如果我们在温度不变的环境中生活，用羽绒服裹住我们的内心，我们的感觉呀，日渐迟钝，这个时候，所谓的文心也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