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娘-01

嫂娘-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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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正在结婚的老郝家,新郎找不到了。

  消息,就像山里的风一样,快速地,传遍了这个不大的小山村。

村里的亲戚、朋友,当然也包括那些想看热闹的村民们,蜂拥而至,投入到了寻找新郎的行列之中。眼看到了夕阳西下、倦鸟归巢时分,可新郎还是音讯全无。操持婚礼的老支书便找来婚礼上帮忙的人,逐个询问他们见到新郎的最后时间和地点。当查问到一个在外面帮忙请亲朋赴席的亲戚时,他吞吞吐吐地说好像看见新郎往供销社的方向去了,但因距离太远,不敢十分确定。

  老支书一听,马上派新郎的家族长辈二大爷去供销社打探消息。时间不长,二大爷回来说,供销社主任确认郝文英搭乘县汽车队送货的汽车去县城了,同行的好像还有本村的赤脚医生,一个叫李芳的姑娘。

听到这个消息,文英的母亲就像遭到了五雷轰顶,眼前一黑晕倒在了地上。

这个病入膏肓的老人,被亲戚朋友抬到了炕上,进行着最简单的急救,掐人中的掐人中,灌水的灌水,还有人大声地呼喊着老人的名字。过了好一会儿,老人才苏醒过来,却又开始了号啕大哭,嘴里还不停地念叨:“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呀!这、这怎么对得起人家雨燕啊!”

  听到老人的这句话,在场的亲戚朋友们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敢接话。他们大都知道这段姻缘的始末,郝文英和李芳,原本是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玩伴和同学,两个人相好也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一年前还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只因李芳的妈妈嫌弃老郝家太穷,不愿意女儿嫁给郝家,张口要了天文数字的彩礼,老郝家无论如何拿不出这样一大笔钱置办彩礼,所以这门婚事就算黄了。

  其实,老郝家原来家境还算不错,只是一年前文英的父亲因病去世,家中的顶梁柱一倒等于天塌一角,而且为治病欠下了大笔的债务;文英的妈妈由于过度的操劳和忧虑,也很快病倒,连治疗的医药费用都是向亲戚朋友挪借的。老郝家因病致贫,哪里还能拿出这样一大笔彩礼钱呢!

村里人也都明白,李芳妈狮子大张口,不是嫌弃文英,主要还是因为老郝家太穷,根本就不想把女儿嫁到那个火坑里去。

  而文英的妈妈,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担心自己撑不住几天,就下决 心舍弃了李芳家这门亲事,想给自己的儿子再找一个门当户对的穷媳妇,也好帮助自己料理这个破败的家。

  恰好此时有人过来给郝文英介绍金雨燕。雨燕当时已经25岁,因受父母牵连被遣返回乡务农,始终没有找到对象。她不要彩礼只图人好,所以痛快地答应了这门亲事。

  而文英则坚决不同意,找出了许多理由拒绝,最大的理由就是雨燕比自己大三岁。但是架不住亲朋好友的劝说,什么女大三抱金砖!找个大媳妇,一辈子幸福等等。

  最后还是母亲出面,比长道短,说明了自己家庭的困难,再拖下去,怕是没有人家闺女肯嫁过来,而且语重心长地说道:“我没几天活头了,就希望看着你结了婚,你的这些弟弟妹妹们有了依靠,我就可以撒手西去了。”

话说到此,文英虽然满心的不乐意,但看着母亲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着,软语跟自己分说,也就摇头不算点头算地接受了。

  原本确定的是秋收忙过后再结婚,可母亲感觉自己一天不如一天,担心撑不到儿子结婚的那一天。于是,就找来亲朋帮忙,做文英的工作,商量早一点结婚。亲戚朋友们也希望通过文英的结婚,用喜气冲一冲晦气,促使母亲的病情好起来,于是就把婚期定在了农历四月初二。

  哪承想文英这孩子是个闷头驴,嘴上不说心里有自己的主意。这不,到了结婚这天就玩儿了个失踪。此时在场的亲戚朋友们,虽然都不敢说出来,但心里想的却都是一个概念:文英和李芳,八成是逃婚私奔了。

  郝家本就已经乱成一团,却又突然听见大门口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和指名道姓的大骂声。原来是李芳的妈妈听说自己唯一的宝贝女儿和文英一起跑了,怒不可遏,边哭边骂找上门来。郝家的亲戚们赶紧迎上去,将李芳妈堵在了大门口外,一边劝说一边往外推搡。怕的是李芳妈的骂声,激怒了文英的妈妈,这个奄奄一息的老人,实在是经受不住这种冲击了。

  这边屋里屋外闹得沸反盈天,洞房里哭坏了新娘雨燕。

  听到新郎抛下自己逃婚而去,又联想起1968年自己的父母因被打成反革命而在一夜之间含冤去世,自己不得不一个人形单影孤、孑然一身返回乡下投奔年迈的奶奶,而年老体弱的奶奶,经受不住一夜间失去儿子媳妇的打击,一病不起,不久就撒手归西。自己原本满心希望投奔奶奶后有个依靠,此时只剩下自己孤苦无依,不得已只有参加生产队的劳动挣工分养家糊口,十八岁的年纪,本是一个花季的少女,却成为孤儿,独自扛起了全家的苦难。

  越想越悲,悲从心来,便放声大哭起来。身边一直陪着的文英家二大妈和大姑,不禁也伤心落泪,边陪着哭泣,边絮絮叨叨地劝解着。

  雨燕哭过一阵,心思渐渐清明起来,边小声啜泣,边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当听到婆婆直到现在还在昏迷不醒,在场的亲戚朋友们乱成一团无人支应,大门口外吵骂声、扭打声搅在一起。雨燕再也顾不上伤心和痛苦,更顾不上自己新娘的身份,呼地起身下炕,直奔婆婆居住的西屋而去,唬得二大妈和大姑一愣,两人一对眼色也急忙起身下炕,直追雨燕而去,此时此刻二人心思一致,一定要帮着弟媳看好这个儿媳妇。

  各位亲戚朋友一看新娘子过来,马上让开了一条通道,同时迅速沉寂下来,再也无人吱声,屋里静得能够清晰地听到文英妈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声。

  雨燕走到婆婆跟前,轻轻地喊了两声:“娘、娘。”

  看到婆婆紧闭双眼,毫无声息,雨燕便转过身来,定了定心,转圈看了看站在一起的亲戚朋友们,当她看到老支书也站在这里时,眼前一亮。在这个村里,她跟别的亲戚朋友还不熟悉,但老支书她是熟识的,也知道按照村里的辈分应该叫他大爷。她马上走到老支书跟前,声音不高,但十分清晰地说:“大爷你看,家里闹成这样一锅粥,没办法了,麻烦你给支应一下吧。”

没等老支书接话,雨燕紧接着又说:“请你派个了解我娘病情的人,去公社卫生院请大夫来家里给看看,要把病情说给人家听,带上应急的药品,免得来回跑路。”

  说这些话的时候,雨燕的声音清爽干脆,没有丝毫的惊慌失措,众亲朋不禁错愕起来,屋里显得更加寂静了。

只听雨燕接着说道:“再派两个人去供销社详细打听一下,文英到底去了哪里?什么时间走的?坐的哪里的车?如果有可能,打个电话问一问,去了什么地方?不管怎样,只要人没事儿就好了。”

  老支书还没听完,就拨开众人,边往外走边说:“好、好,我马上找人去办。”

  雨燕转过身去照看婆婆。背后传来了七大姑八大姨的啧啧评论声:“你瞧人家,不愧是从大城市里来的,有主见,几句话就把事情分派清楚了。”

这时传来了老支书在大门口外的怒吼声:“你别在这里闹了行不行?你这样闹是要出人命的。”

  “我不管,我不管,你们还我的闺女,不还我闺女,今个儿谁也别想出这个门儿。”这显然是李芳妈在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屋里的雨燕实在听不下去,起身就向屋外走去,屋里的人也就一窝蜂地跟着出来,婆婆的身边只剩下几个亲近的人在那里照应。

  大门外,李芳的妈妈哭喊着,抓着老支书的衣服死死不放,坚决不让老支书离开,其他几个人,有拉拉扯扯地往外拽李芳妈的,也有拉着老支书不让走拉偏架的,哭喊打骂乱成一团。

  雨燕来到大门口,冲着李芳妈连喊了两声:“大姨、大姨。”

  无奈声音太小,没人理会,雨燕不由得气恨交加,心中火起,大喊了一声:“住手。”声音之大,把自己也吓了一跳。周边的人心中一震,扭打的人们也马上放开了手,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一身新娘子打扮的雨燕。

  雨燕向前一步,走到李芳妈的跟前说道:“大姨,你女儿找不到了你不急着找人,反倒是在这里胡闹,有你这样当妈的吗?再者说了,你怎么确定你女儿就一定是和文英跑了呢?今天是文英的新婚大喜之日,就是他们两个真的一起跑了,也是你女儿勾引的文英,照理说应该是我找你要新郎才对,你却倒打一耙,来我们家胡闹,你还要脸不要?”

  雨燕一顿夹枪带棒的数落,根本没有给李芳妈说话的机会,再加上旁边看热闹的人边看边在一旁起哄,这个说:“人家说得在理,你女儿勾走了人家新郎,该找你们家要人才对。”另一个说:“你咋知道你女儿和人家新郎跑了?你这不是胡闹吗?”还有的说:“在这儿废话胡闹都没用,赶紧想法子找人吧!”

   听着周边的人都在编排自己的不是,李芳妈转圈看了看身边的人,几乎全是新郎家的亲戚朋友,来喝喜酒的;再一寻思,自己原本满盘是理,怎么转眼间就变成了一无是处?气急攻心,嘴唇哆嗦着就是说不出话来,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腿脚乱蹬,双手在空中乱舞,号啕大哭起来。

老支书见此,忙对李芳妈身后的几个小年轻人说:“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把你婶子搀回家去。”

  李芳妈也不再反抗,任由几个年轻人搀扶着向自己家走去。不过,雨燕的一顿数落,让她心中憋了一口恶气没有发作出来,心中便恨恨地记住了雨燕,此后便生出了无数的事端。

雨燕的言行举止,镇惊了在场的亲戚朋友和邻里乡亲,因为他们还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女孩子,能像雨燕这样镇定、有主见,说话音调不高,而且条理清楚、思维敏捷、切中要害、自带威严,背后夸赞的、说风凉话的、抱不平的、为之叹息的均有。

  掌灯时分,老支书派出的人马逐渐回来。

  先是公社卫生院的陆大夫到了,他早先了解文英妈的病情,做了检查后,马上打了一针,然后开了个药方派人去抓药,对在身旁照顾的人说:“这种肺病最怕生气,这次犯病再加上急火攻心,这病恐怕不好。先把药取回来吃上,明天我再过来看看,如果还不见好,恐怕就得转到县医院去做进一步的检查和治疗。”说完,一边收拾药箱一边嘱咐药品的服用方法,收拾完背上药箱走了。

  过了不大一会儿,去供销社打听消息的人也回来了。老支书把他拉到雨燕住的东屋,怕的是让文英妈听见更添烦恼。此人做事稳健,打听的消息非常详尽,他转述供销社主任的话说:“先是李芳来找他,说要去县城进一批药品,想搭给供销社送货的货车,他痛快地答应了。过了一会儿,郝文英也找他说要去县里参加拖拉机手培训,也想搭车,他一看驾驶室里除了司机没有别人,能够坐得下,就答应了。”

  老支书急忙问道:“那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打听消息的人接着说道:“来送货的车是县运输公司汽车五队的车辆,供销社主任给五队打了电话,找到了那个司机,听司机说,他们两个是在县城的长途汽车站附近下的车,之后就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

这个消息明确地验证了人们原来的猜测,两个人逃婚私奔已确定无疑。在场的亲朋好友们不禁面面相觑,既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更不知道如何劝解眼前的新娘子雨燕。

  这个洞房花烛之夜,雨燕是注定要无眠了!


以上内容来自专辑
用户评论
  • 看尽红尘落花

    播讲嗓音好听,讲的声情并茂,大大的赞一个

  • Sgym

    写的很好,讲的也非常棒

  • 花儿与彩蝶qingyabb

    作品写的好,主播播的好,是本正能量的作品

    花儿与彩蝶qingyabb 回复 @花儿与彩蝶qingyabb: 听第二遍了,喜欢

  • 听友216728898

    写得好,说得好,让我眼泪止不住的流!

    kymh0bjt497gt2dwc21b 回复 @听友216728898: 去听香梅,那个应该比这样还要好听,写的2个苦命女人,真的会流泪的

  • 万事随缘_1j

    声音不错

  • 叶紫菜包饭

  • Sgym

    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 听友392144550

    感人的伟大女人👍

  • 漏网之鱼_hx

    主播我喜欢讲故事

  • 1871878zrpk

    主播最后一集是怎么控制住情欲播的,佩服佩服!听的是一直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