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半月世界-美国撤军叙利亚，这事儿不简单

美国撤军叙利亚，这事儿不简单

张帆

2018年岁末，叙利亚局势陡然生变，美国撤军的决定挑动各方神经。美国白宫12月19日说，随着在叙利亚打击极端组织“伊斯兰国”的战事取得成果，美国已开始撤回驻叙美军。随后几天，特朗普政府又放缓口风，强调美军将“缓慢”撤离，仍将清缴“伊斯兰国”残余。多番表态，耐人寻味。

撤军不是“意外”

2011年叙利亚危机爆发后，美国对叙利亚局势的干预总体上呈逐步扩大和深入的态势。2011年8月，时任美国总统奥巴马明确表示，叙利亚领导人巴沙尔·阿萨德必须下台。此后，美国中央情报局逐渐加大对“叙利亚自由军”的支持力度，甚至直接武装叙利亚反对派。随着“伊斯兰国”在叙利亚境内迅速崛起，美国主导的打击“伊斯兰国”国际联盟2014年未经叙利亚政府允许，开始空袭“伊斯兰国”在叙利亚境内的据点。美国于2015年11月开始在叙利亚部署地面部队，主要向库尔德武装和反对叙总统巴沙尔·阿萨德的阿拉伯部族武装提供培训、充任顾问。2017年以来，美国以打击“伊斯兰国”为由，在叙利亚境内建立数个军事据点，并以幼发拉底河为界与俄罗斯划分势力范围。

围绕美国在叙利亚驻军的去留问题，特朗普总统与其国家安全团队存在较大分歧。2016年竞选期间，特朗普就曾承诺从叙利亚撤军。2018年4月，特朗普明确表示，过去十余年美国在中东地区的军事行动耗资巨大，且“一无所获”，声称要“带士兵回家”。包括前国防部长马蒂斯在内的多名军政高官反对撤军，认为撤军会“让俄罗斯和伊朗在叙利亚得势”。8月，马蒂斯给美国撤军叙利亚提出三项先决条件，即：彻底击溃“伊斯兰国”；培训叙利亚地方武装力量，使其能够独立行使维持安全的职责；有关叙利亚问题的日内瓦和谈进程取得实质性进展。9月，特朗普在其幕僚劝说下批准“叙利亚新战略”：将美军在叙利亚境内的驻扎期限延长，“直到从恐怖分子手中解救的地区局势稳定以及彻底消除‘伊斯兰国’死灰复燃的威胁”。12月初，美军参联会主席邓福德还表示，美军计划在叙利亚培训35000人至40000人的武装力量，目前仅完成20%，还有大量工作要做。

特朗普政府的撤军决定遭到了相当一部分美军方和政策分析人士的反对，他们认为放弃美国在叙利亚的军事存在是“严重错误”，而美国的一些欧洲军事盟国和中东地区伙伴也反应强烈，希望美国重新考虑。

动因何在

尽管撤军叙利亚还没有明确时间表，但这一决定短期内不会改变，撤军背后有多重动因。

首先，特朗普政府以“美国优先”为执政理念，对美国在海外军事存在总体上持批评态度。自执政以来，特朗普政府对外战略恪守的重要原则之一就是，轻度介入地区冲突、选择性地减小美国海外军事存在，以此实现有限战略资源的合理配置，更好地服务于“在大国竞争中占得先机”和“振兴美国国内经济”等大战略目标。

其次，特朗普政府中东战略的重点是，在给予“伊斯兰国”以致命军事打击的同时，修复、巩固和强化与沙特、以色列等传统盟友的关系，遏制伊朗在中东的地区影响力。奥巴马政府时期，美国实施中东战略收缩，在该地区的战略重点进一步聚焦于海湾地区，特朗普政府继续维持这一基本战略态势。在“伊斯兰国”基本覆灭的情况下，撤兵叙利亚，避免因深陷地区纷争而无端耗费美国的人力、财力，自然成为特朗普的政策选项。

最后，撤军叙利亚亦有修复与土耳其关系的考虑。作为“北约”成员国，土耳其一直是美国的重要盟友。但近年来，美土两国围绕土耳其未遂政变、卡舒吉事件等问题，摩擦不断。为缓和关系，美土近期频繁接触。2018年12月14日，特朗普与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通话，在叙利亚局势上交换意见，就叙东北部库尔德武装问题达成某种“政治默契”，随后美国务院批准了向土耳其出售价值35亿美元的美国“爱国者”导弹防御系统的协议。美国撤军叙利亚，很大程度上意味着放弃对叙利亚境内库尔德武装的支持，这对于将严厉打压库尔德人独立倾向视为核心利益的土耳其政府而言，无疑是一粒“定心丸”。

影响深远

美国从叙利亚撤军的进展，将对叙利亚境内的反恐形势、库尔德武装的命运以及叙利亚和平进程产生重要影响。

尽管打击“伊斯兰国”的军事行动成果显著，但“伊斯兰国”武装分子并未被完全消灭，残余武装化整为零，他们卷土重来的可能性仍然存在。叙境内库尔德武装将美国撤军视为“在库尔德人背后捅了一刀”，认为这等于为土耳其发动对库尔德武装的军事行动开了绿灯。虽然特朗普明确表态“不会让土耳其杀死库尔德人”，但土耳其并不见得会这么想，一旦叙境内库尔德人失去美国这个靠山，库尔德武装很可能主动同巴沙尔政府及俄罗斯接触，暂时放弃独立建国的政治诉求。

当然，撤军并不意味着美国完全放弃对叙利亚局势的控制，美国仍可借助对叙利亚反对派的支持和外交手段，影响叙利亚国内局势发展。

不难确定的是，叙利亚的命运已深陷大国博弈漩涡，持续多年的危机不会因为美军离场而宣告结束。叙利亚内战本质上是代理人战争，美军撤离后的权力真空将由俄罗斯、土耳其和伊朗等外来和地区大国填补。由此将引发新的利益纠纷和矛盾，俄土伊之间的潜在冲突也会逐步凸显，尤其是，美国与土耳其关系的改善会进一步冲击俄土伊三国迄今为止在叙利亚问题上保持的一致性。（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研究员）

编辑：赵一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