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黄昏中的明清三剑客

课程金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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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集文化黄昏中的明清三剑客

今日文稿 

大家好，我是余秋雨，我们继续讲课。

我曾经讲过明清两代长达550多年，中国文化的整体气势走了一条下行的路，社会的文化气氛一直比较郁闷。同时大家还记得我介绍过文化人类学的一个基本观点吗？

就是文化的最后成果是人格，在这种郁闷的文化气氛以下，文化人格的整体水平会下降，不少文化人会沦落为犬儒、文痞、文渣，而多数文化人会成为得过且过、装模作样、引风弄月的平庸雅士。

文化黄昏中的三剑客 

但是，越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面，又越会出现一些特别响亮的人格典型。这种对比有一点像伦布朗的油画，就是背景越黑，人物形象越是鲜明。我以前曾经讲过那些在屠刀边上的魏晋名士、在安史之乱中的唐代诗人、在南宋战火中的不屈灵魂，这都是在其他国家很难找到的群体形象。

当然，其他国家也会有大量战争中的文人，但是却没有像中国文化当中那样，站在烟尘前面的身影居然是千年大家，正是这种集体人格的奇迹，让我为中国文化一次又一次的自豪。

今天我又要推出三个非常了不起的文化人格典型了，我先不说他们的名字，只说他们的几个共同特征：

第一，他们都对中国社会和历史作出了特别深刻、特别尖锐的反思。

第二，他们都在改朝换代之际，亲自参加了实际战斗，可歌可泣。

第三，他们都是博古通今的顶级大学者，著作等身，成为后世学术的开启者。

第四，他们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长期奔波在山川大地之间。

这四个特征只要拥有其中一项就很不容易了，要四项具备那实在是凤毛麟角了。更何况第三项，就是他既要是社会活动家又要是学术开启者，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在中国的17世纪居然同时出现了三位，这实在是为古今中外都叹为观止。

更特别的是：他们彼此之间年龄十分接近，相差不超过十岁。同样的年龄使他们遇到了同样的历史悖论，因此他们不约而同地对我前面高度评价过的王阳明产生了严重的非议，当然更别说对朱熹了。

他们亲眼看到大明王朝已经气息奄奄，而造成这个结果的祸根，却是远远超越明朝的根本性的弊病，因此几乎同时，他们拔出了佩在腰间的长剑，这实在是出现在中国文化黄昏的地平线上的三剑客，斗篷飘飘，拂动着万里天光。现在我可以公布他们的名字了，那就是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

如果有学员原来不知道他们，那么今天我要郑重提醒，应该知道。那就再说一遍他们的名字：黄宗羲，黄颜色的黄，祖宗的宗，羲是书法家王羲之的羲；顾炎武，顾，照顾的顾，炎，两个火字，武，武器的武；王夫之，王是三横王，夫是丈夫的夫，之是之乎者也的之。

我还要介绍一下社会上普遍对他们习惯性的称号，黄宗羲又叫黄梨洲，这个梨呢就是利益的利下面一个木头的木，洲呢是五洲四海的洲；顾炎武一般称他叫顾亭林，亭是亭子的亭，林是双木林；王夫之又叫王船山，船是一条船的船，山是一座山的山。

他们三个人确实有点重要，你看历史学家白寿彝先生主编的《中国通史·清代卷》中所选的人像，在康熙、雍正、乾隆这三位皇帝下面紧跟着的就是他们三位了，他们三位之后也就只有四幅画像，所以就知道他们的地位多么重要，既然这样，我们就一个一个来吧。

姚江黄孝子 

先说黄宗羲，因为三个人相比，他的年岁稍稍大一点，他比顾炎武大三岁，比王夫之大九岁。黄宗羲，大家要记住这个人，他不到20岁，就已经名震朝野，但是他这个名声大不是因为科举诗文，也不是因为聪明才智，而是因为他在北京朝廷上的一个暴力行动，或者说一个复仇行动。

原来，在黄宗羲17岁那年，他的父亲黄尊素被朝廷中魏忠贤的奸党所害，死得很惨，他的祖父就在他经常出入的地方写下：你忘了勾贱吗？这个句子贴在那提醒他不要忘了复仇，因为勾践是复仇的象征。

很快，第二年冤案平反，奸党受审。黄宗羲北上来到北京刑部的会审现场，他居然拿出藏在身上的锥子，向着罪大恶极的许显纯、崔应元等猛刺，血流满地，这个把在场的审判官都吓坏了，但是审判官没有来阻止，可见那些被刺的官员实在是朝野共愤。

而那个首先被刺的许显纯，他还是万历皇后的外甥，当堂行刺以后，黄宗羲连那些直接对他父亲施虐的越族也没有放过。做完这些事情以后，他又召集其他当年屈死忠魂的子女，举行纪念父辈的仪式，哭声传入宫廷，把皇帝都感动了。

根据历史记载，这件事情之后，“姚江黄孝子”的名声震动天下。为什么说“姚江黄孝子”呢？因为他与王阳明先生一样，是我小小家乡余姚的人。余姚，出了王阳明，又出了黄宗羲，我本人出于私心还想插一段，家乡的地理位置证明黄宗羲是一个典型的江南文人。

但是他在北京朝堂上拿出锥子造成流血事件这个情景，太不像人们对江南文人的印象了。这好像应该是燕赵猛士、关西大汉、齐鲁英豪所做的事，但做得最透彻的却是他。

大家还记得他祖父写在墙上的字吗？要他不要忘了勾贱，而勾践也是历史上报仇雪恨的典范，也是越人。因此大家应该改变一下传统的印象，就是以为越人、江南人是比较胆小的、比较文雅的，不敢说勇猛的事情的。这个印象要改变一下，这个事情说起来和我有点关系了。

我好多年前曾经是被媒体谣言攻击特别多的一个人，那么现在大家都知道那些谣言没有一句是真的，为什么会这么多呢？有的学者分析有三个原因：

第一，因为我有名无权，攻击起来容易吸引眼球，又比较安全。

第二，因为我从没上网，攻击起来就像数落一个听不见的人一样，不会有反应。

第三，因为我是江南文人，胆小怕事，不敢反击。

那么这三个原因中第一第二个原因我是咎由自取，因为辞去官职和拒绝上网是我自己的选择，但是说是因为江南文人胆小怕事，这肯定是搞错了，因为从王阳明到黄宗羲都是最好的例子，我没有去磨锥子，是因为我眼中完全没有那些造谣者。

好，我从黄宗羲联想到越人报仇雪恨的传统稍稍有点岔开了，那我们就在这收住，明天再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