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为什么说曾子是对自己要求最严格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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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集引文 

曾子：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曾子：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曾子：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曾子：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

泰伯篇：曾子有疾，孟敬子问之。曾子言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君子所贵，乎道者三，动容貌，斯远暴慢矣，正颜色，斯近信矣，出辞气，思远鄙倍矣。

曾子：慎重追远，民德归厚矣。

本集文稿 

我们上一次讲了孔子最杰出的学生颜回，在孔子众多的弟子中，无论道德还是学养，颜回都无与伦比，这是孔子以及所有他的师兄弟们都公认的。

但颜回身体不好，又勤勉过度，不到30岁就过世了。他的短命让孔子深为痛惜。短命这个字眼当然不怎么好听，后来还变成了骂人，咒人的话，比如说“短命鬼”，但这个词最早却是从孔子嘴里说出来的。

孔子认为自己那么多学生，只有颜回，真正称得上是好学，“不幸短命死矣”，也许正是因为颜回的英年早逝，我们在《论语》里较多看到的是孔子表扬他、痛惜他的言论，较少看到颜回自己的言论。而在《论语》里记载的孔子学生的言论，较多的，也较有名的，是曾子的言论。

例如我们在中学时代，人人都背过的

“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就是曾子说的，孔门弟子中被称为子的人很少，颜回也是后来才被尊称为颜子的，而称曾子，是明文记载在《论语》里的，这原因应该还是颜回短命，在没有自己收徒的时候，就过世了。

《论语》里曾子的称谓显然是来源于曾子的学生，曾子当然姓曾，名参，这个字非常麻烦，因为它是个多音字，它可以是参加的参，也可以是人参的参。曾子的名字，到底是读sēn，是读cān，这是一个有争议的问题。以前的一般习惯是读sēn，但他的字是子舆。古人的名和字之间往往是意义有联系的，很多是同意。

按古代的礼制，天子乘的车用六匹马来拉，诸侯乘的车用四匹马来拉，大夫乘的车用三匹马来拉。古代大夫用三匹马所驾的车称为骖舆，这个骖字，现在写的话，是左边一个马，右边一个参加的参，读cān，而古代不用马字边，就直接写做参字。

所以曾子的名跟他的字联系起来，可能读cān更为准确。但曾子的名读成sēn来源也很古，东汉的经学大师、大文字学家许慎，在《说文解字》里，森林的森字下面加了个注音说读若曾参之参，意思是这个森字的读音跟曾参相近。而现在大多数的场合，大多数的人也是习惯读成sēn。

我有次在节目里读成cān，还在课上做了说明，但节目播出后，有听众留言，写了曾子的名，后面给我注了一个的sēn音，意思也许是提醒我读错了，所以我经过考虑，还是决定在以后的课上读sēn。

主要是因为怕有学生朋友听了我的课，改读为曾参，怕以后出去交流可能别人听不懂，更怕你的老师说你读错了，那就不太好了，但是曾子名和字之间的关系，我们还是可以在这里了解一下的。

曾子比孔子小40多岁，他是跟着父亲曾点，来拜孔子为师的，在《先进篇》里记载，一次孔子让身边的几位高足谈谈各自的志向。子路，冉有等，都侃侃而谈，纷纷表示，如果有了从政的机会，给一块地盘，给一点时间，他们一定要让国泰民安。

 在他们都说完后，孔子点名要曾点，也谈谈。曾点说，他的志向跟几位同学都不一样，没有政治上的抱负，只求：

“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古代男子20岁要举行成人礼，成人礼也叫冠礼。所以冠者就代表成人，不到20岁的就是童子。曾点说，他只求天气转暖的暮春时节，换上春天的衣服，跟五六位成人、六七个少年去沂水里洗洗澡，在曲阜祭天求雨的舞雩台上吹吹风，然后唱着歌走回去。

按常理说，孔子一生都充满了参与政治学以致用的理想。但在听完了几位同学的话后，他却说，“吾与点也”，他最赞同的就是曾点的这种理想，这原因引发了后世注家的猜测。

有人说，孔子这时也许已经对政治失望，只想安心于学生的教育，曾点的志向，正表达了他的心境；有人说，曾点的话，最能体现他在生不逢时的时代里的自得其乐，体现了更高远的精神境界，当然都是猜测，我们从中可以看到曾点与众不同的洒脱个性。

而曾点的儿子身上却没有父亲的这种洒脱的个性。我们前面说过，曾子比孔子小40多岁，又是跟着父亲来拜师的，所以我们可以想象，他得听从父亲的话，跟孔子其他年纪较大的学生比起来，又会显得比较幼稚，所以给孔子留下了天资不高的印象，也就不足为怪了。

所以《先进篇》里记载了孔子“参也鲁”的评语，鲁就是愚钝的意思。但正是因为他的年龄偏小，他的资质愚鲁，反而使他更加读时、更加自律地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前走。

我们在以前的课里说过，生而知之者是不存在的，但人跟人之间的资质有所不同，有的在某方面比较聪明，有的在某方面比较迟钝，这个我们是必须承认的，但做出较大成绩的往往是那些既天资聪明又踏实用功的人，而天资不够聪明，却肯踏实用功的人，往往比天资虽然聪明，却仗着聪明不肯踏实用功的人，更可能取得较好的成绩。

曾子就是孔门弟子中通过严格的自律，取得最大进步的典型，他说的“吾日三省吾身”就是他最好的自画像，有一位著名的前辈古典文学研究专家叫顾随，也许这个名字有的朋友比较陌生，但他有一位非常好的学生，是现在很多朋友都不陌生的，就是讲中国古典诗词非常出名的叶嘉莹教授。

顾随先生是叶先生的老师，他的很多讲稿是由叶先生记录整理出版的，顾随先生有份《论语》讲稿，特别讲到了曾子，他说一个人为学眼界要高，但下手要低，只向低处下手不向高处着眼，成功必不大，只向高处着眼而不向低处下手，根基必不顾，而曾子正给我们树立了榜样，曾子才也许不高，进步也许不快，但用力很勤，都是向低浅处下手，所以读来亲切，最能表现此种精神，用此种功夫的就是曾子的“吾日三省吾身”。

曾子所说身不是身体，而是精神的一方面，身说的是心和行为，这真是低处着手，人为自己打算往往忠实，但是为人就不一定忠实了，“为人谋而不忠乎”，十个人当中往往有五对都犯这样的毛病，“与朋友交而不信乎？”说谎是人类的本能，要是任其泛滥发展，就成为骗人，所以应当注意。

“传不习乎”，传是老师所传授，习是自己所研习，讲起来省事，说起来简单，但行起来也并不容易。努力努力，有几个人是真正努力的？曾子是真想了，也真的做了。缺点加以补充，弱点加以矫正，这是曾子反省的目的。

顾随先生上面的总结是很到位的，《论语》里留下了不少曾子既用来要求自己用用来鼓励学生的名言，如《泰伯篇》里记载

“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这话说的太好了，这里的士是读书人的意思。曾子说，一个读书人不能没有宏大强硬的精神，因为读书人任重而道远，为什么一个读书人就任重而道远？曾子进一步解释，因为当时的读书人很多是跟孔子读书，而孔子的核心思想是仁，你把仁当作了己任，把这个担子担在了自己的肩上，这个担子当然很重。

所以“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而你担当了这样的重任之后，哪一天你可以把这个重担卸下来，休息两天，等你死的那一天“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所以读书人是任重而道远的，是不能没有坚毅的精神的。

这个话影响很大，其中“任重道远”，“死而后已”，都已经成为我们现在还在常用的成语，而任重，重远也成为中国人起名字的时候的常用词。《颜渊篇》里又记载

“曾子曰，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

曾子说，君子通过文字文化活动来结交志同道合的朋友，通过志同道合的朋友相互砥砺，相互促进仁德，来共同达到仁的境地，而这种“以文会友以友辅仁”的精神也贯穿着曾子的一生，他还试图用这样的理念来影响政治人物，甚至在他病重之际，也念念不忘。

《泰伯篇》记载：

“曾子有疾，孟敬子问之。曾子言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君子所贵，乎道者三，动容貌，斯远暴慢矣，正颜色，斯近信矣，出辞气，思远鄙倍矣。”

孟敬子，是鲁国最有权势的大富之一，在曾子病重的时候，他去探望曾子，曾子对他说，鸟快死的时候叫声是悲哀的，人快死的时候说话是善意的，有地位的君子，应该对三个方面加以重视。

容貌严肃，就可以避免粗暴放肆，脸色端庄，看上去就显得守信、可信赖，言辞稳妥，就可以避免粗野无礼，有地位的君子主要要在这三个方面，严格要求自己，也许曾子看多了有权有势者的粗暴放肆，轻诺寡信，粗野背离，所以在病重的时候，还要对他们加以劝诫，希望他们能改邪归正，这当然是曾子的一厢情愿。

他的话也许在当时并不奏效，但作为他的遗言被记载在《论语》里，却可以对后世的众人起到教化的作用。曾子还是著名的孝子，《学而篇》里记载：

“曾子曰，慎重追远，民德归厚矣。”

人死为终，这里指父母的丧事，远指祖先慎终追远，也就是要慎重办理父母的丧事，要虔诚地祭祀祖先，如果形成了这样的风气，民众的德行就能归于厚道了。

儒家十三经之一的《孝经》，也有人说是曾子写的，也有人说作为四书之一的《礼记》中的《大学》篇，也是曾子写的，当然这都并不一定靠得住，但哪怕不可靠，这样的传说也说明了曾子在儒学史上的地位。

除了颜回和曾子，孔门中重要的学生，还有子路，我们下一次再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