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公望（下）： 一幅画创造的惊世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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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集 黄公望（下）： 一幅画创造的惊世奇迹

课程金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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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文稿 

上次讲黄公望，其实才刚刚开始，我们还要继续讲下去。

黄公望进入了非常苦难的前半生，甚至在监狱里待了很久。出来以后，他信了全真教，忍耻含垢，苦己利人，但是,他怎么能够成为一个非常大的艺术家呢？在一般老百姓心中，他唯一谋生的方法是卜卦。

晚年生活 

但是，由于后来他在绘画事业上出名以后，也有人从一些乡下人的口中收集了对他的某一种印象，那么留下的一些记载是这样的:

他喜欢成天坐在荒山乱石的树竹丛中，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有时候他会到海边看狂浪；风雨大作的时候，他浑身湿透，毫不在乎。他身边永远缺少能够讲话的人，即使有人和他走得比较近，主要也就是喝酒，说酒，没完没了。

晚年他回到常熟居住的时候，他每天打一瓶酒，卧在石梁上，看着对面的青山，一口一口地喝，喝完以后把瓦瓶丢在一边，当时比较简陋的酒瓶是瓦瓶，丢在一边。结果时间长了以后，堆起来高高的一堆，可见喝酒是他非常大的一个嗜好。

有月亮的晚上，他会乘一条小船，从西城门出发，顺着山路到湖边，船后面系了一条绳子，绳子上面又挂了个酒瓶，又在那喝。他总是夜、月亮、船、水、酒、笑容，这一切加在一起，差不多能够构成他的晚年。

他是85岁去世的，但是他的去世根据传说又非常奇怪。就是有一天他和几个客人一起站立在石头上，忽然山头起雾了，雾很浓很浓，谁的脸都看不见了，但是过了一会儿，雾散了以后，大家发现没有黄公望了,都说他是这样结束生命的。

有人说他成仙了，但是我想也有另外一种可能，我们用现实的眼光来看，很可能老人是给客人们开个玩笑，乘着雾就走了，走到哪去了就不知道了。也可能站在石头上的几个客人当中，有一个人的言行让他厌倦，也有可能他不想和大家一起玩下去就走了，走了以后走到哪里去，不太清楚，这个情况可能更真实一点。

那么对黄公望来说，人间的一切都洗净了，只剩下自然山水，对于自然山水的险峻、奇峭、重叠也都洗净了，只剩下平顺、寻常、简洁。因此对那些自然山水，他也不是非常地主张写实，而是开掘了笔墨本身独立的功能，他拿起笔来，几乎是无所不能。

我前面讲到了，山水画由于他而成了文人画的代表，而且他由此引领了整个文人画，某种意义上也引领了整个画坛。中国绘画史的这个重大的转折，居然产生在短暂的元代，产生在铁蹄声声的元代，产生在脱离了中国主流文化规范的元代，真是值得我们深深地思考。

除了我前面讲的元杂剧，除了黄公望，我们还知道元代还有很多非常了不起的东西，像青花瓷，周杰伦唱的《青花瓷》，最好的作品就出现那个时代。但是谁也不认为那个时候是文化盛世，文化盛事倒反而缺少这种文化的里程碑，这应该是文化盛事的悲哀。

一幅画的流浪 

关于黄公望呢，我还要讲一个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但是我多讲几句。就是《富春山居图》出来以后就产生了争夺，产生了流传过程当中的很多很多的情节。你看，一个默默无闻的画家，由于创造了一个极其优秀的作品，成了里程碑式的代表作之外，还产生了大量后续的故事。

这个比较明显的就是，一开始都在江苏这一带流传，后来在1650年，那已经到十七世纪了，已经是300年以后了，在江西宜兴一所吴姓的大宅里边，就产生了一个老人要把它烧掉去殉葬，后来终于被一个年轻人夺下来的这个过程，火已经烧了一点了，断裂了。后来长的这一幅就流传、流传、流传、流传的过程也充满惊险。

终于有一次就到了乾隆皇帝手上，但是，乾隆皇帝拿到的这一幅是人家模仿的，不是真的，乾隆皇帝到死都不知道，他还提了词了。我有的时候看电视台里边那种文物鉴定节目的时候很后怕，他们把认为是假的就砸碎了。乾隆皇帝其实也看到了真迹，但是他认为真的是假的，把那个假的当作真的了，他周围的侍从们也都顺从他的思维。

那幅短的呢？也是埋没在很平庸的作品当中。有一天，落到了当时上海有个画家叫吴湖帆的手中，吴湖帆，湖泊的湖，帆船的帆，吴湖帆的手中。后来就由浙江博物馆收藏，当时，浙江博物馆的馆长是书法家沙孟海先生，他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很诚意地请吴湖帆把这幅画让给浙江博物馆。

我呢，正好认识吴湖帆先生晚年的一位学生，他就告诉我这样的一段往事：

有一天吴湖帆在上海南京路的南京理发店理发，有位古董商人听说他在这儿就过来了，神秘兮兮地向他展示点东西，刚刚展示几寸，吴湖帆立即从理发椅上跳起来了，带着古董商，马上赶到他嵩山路的家里取钱。那就是，眼睛一看是《富春山居图》短的那半幅！他理发只理了一半，匆匆忙忙地走，就把这个保留下来了。

当时，实实在在有一点疯疯癫癫的劲头，你看啊，黄公望的疯疯癫癫，带来后来收藏者的疯疯癫癫，带来那个姓吴的老人要画殉葬以后的疯疯癫癫，带来乾隆皇帝的疯疯癫癫，后来吴湖帆理发又理了一半。一个大的艺术作品，经常会带来后世很多疯疯癫癫的故事，这个说起来是比较有趣了。

最后还是和我稍稍有一点关系，就是在我和一些朋友的努力下，几年以后，长的《富春山居图》和短的《富春山居图》终于要联展了，因为长的在台湾，短的在浙江博物馆。所以那天呢，台湾方面邀请我到台湾做了半天演讲，专门讲《富春山居图》。我记得那个演讲是由著名的电视主持人陈文茜小姐主持的，我们是朋友。我们两个讲了整整半天，讲《富春山居图》。

在讲的时候我们都感受到一点，就是尽管这幅画是断了，我们把它连在一起合展，但是这幅断了的画，展示了很多很多艺术和艺术史的哲理。

比如，最优秀的作品应该是怎么产生的？产生的环境应该如何？在毫无创作的条件下，怎么会创造出惊世的奇迹？这些惊世奇迹产生以后，又怎么样在历史上产生了一系列疯疯癫癫的举动？然后到现在为止，还不能合在一起？这个实在是天上告诉人间的一个非常怪异又非常深刻的艺术哲学。

《富春山居图》，这是元代另一个值得骄傲的地方，它改变了中国文化史的一部分，就像元杂剧改变了中国文化史的一部分，这些改变都产生在一个短促的元代，所以我们不能不对那个朝代肃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