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1罗素《逻辑与知识》上：当今法国国王是秃子吗？

《逻辑与知识》

作者：【英】伯特兰·罗素 
推荐译本：苑莉均 译

出版社：商务印书馆

罗素《逻辑与知识》上：当今法国国王是秃子吗？

一.   引子

我们每个人每天都会讲很多话，也会听到别人讲很多话。有些话是有意义的，有些话则是没有意义的。而且，我们的每一句话里，都包含了一些词汇。那么这些词汇到底有意义吗？

有些语词指向的对象是看得见、摸得着的。而有些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例如，成年人都知道圣诞老人不存在，但小孩子却相信圣诞老人存在。父母还是会给小朋友讲圣诞老人的故事。我们自己也会津津有味地阅读哈利波特的故事，即便知道那是虚构的。

这里就出现了一个基本的哲学问题：语词、句子和世界的关系是怎样的？

今天我们就要进入20世纪语言哲学的领域。来阅读英国哲学家罗素的哲学论文集《逻辑与知识》中的几篇文章。

今天的课程有以下几个部分组成：

首先，我们来概括介绍一下罗素这个人的思想特征。

然后，我们来介绍一下，20世纪的西方哲学的一个重大转变，那就是“语言学转向”。

紧接着，我来介绍一下，在罗素之前，关于语词意义的重要一个里程碑。那就是逻辑学家弗雷格对意义和指称的区分。

最后呢，我来着重分析一下，罗素的一个重要发现，那就是专名和摹状词的差别。

围绕这个问题的讨论被简化一个问题：当今法国国王是秃子吗？

二.   罗素其人

罗素说过这样一段话：“对爱情的渴望，对真理的追求，和对人类苦难不可遏制的同情心，这三种简单而又强烈的感情支配了我的一生。”明白了这段话，就大致了解了罗素这个人。

伯特兰·罗素在一般人心目中有两个身份。这两个身份是极为不同的。一个是作为专业学者的罗素，他关心是永恒的数学问题；而另一个是大众作家和公众活动家，这个罗素关心的是人类的疾苦。

我们知道，罗素曾经获得过1950年的诺贝尔文学奖。

这里要说一下，罗素的西方哲学史从哲学专业的角度来看，并不是最好的哲学史，里面充满了罗素个人的偏见和判断。而且掺杂了太多的文化背景，而忽略了哲学内在的脉络。

他虽然是一个哲学家，但因为写作了《西方哲学史》而被颁发了文学奖。他写的《西方哲学史》也被翻译为中文，影响很大。

当然他通过写作，获得了非常丰厚的财富回报。但是作为专业学者的罗素，他的主要关注点在逻辑和数学问题上。这是和他的童年经历有关的。

1872年，罗素出生在英国一个贵族家庭。他拥有正式的贵族头衔：罗素伯爵三世。他的祖父约翰·罗素，曾经在维多利亚女王手下，担任英国首相。

罗素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他被送到了祖父母家里，很快祖父也去世了。所以他是由祖母一手带大的。

祖母对他很严格，让他接受了非常严苛的教育。但是这样的环境中，年少的罗素感到非常孤独。这个时候，只有几何与数学给了他极大的确定性。

他相信数学的世界是独立的，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意见而改变，也不会任何时局的变化而动摇。当然，对数学的关注也帮助罗素逃离了人世间的复杂关系。

他自己在自传里写过，他的主要愿望是：“纯粹以自我为中心，在思想上获得满足，探索让我感到困惑的事物。”（《孤独的精神》139.）这也奠定了罗素日后从事学术研究的基础。

1890年，罗素前往剑桥大学三一学院求学。他一开始关心的是单纯的数学问题：为什么1+1=2是正确的。后来，他转向了逻辑学。

因为，要回答上面的问题，必须用哲学和数学之间的逻辑，来加以回答。而逻辑学必然使用符号来表达思想。不过从一战开始，罗素就介入了很多社会活动。

在1916年，他因为公开反对第一次世界大战，而被判入狱半年。有一个故事说，罗素在发表反战演讲的时候。听众里有个老太太很不满意，她对罗素说：我们的小伙子们为了保卫文明，都穿上军装，上前线打仗去了，你却在后方苟且偷生。

罗素听到之后毫不生气，反而十分从容的说：太太，我就是他们要保卫的文明啊。由此可见他的自信和贵族气质。

三.   语言学转向

二十世纪西方哲学的一个重要转变，后来被称为语言学转向Linguisticturn。

那么哲学为什么要开始关注语言问题呢？因为，以往的哲学都忽视了语言本身。

人的思想是通过语言来表达的。或者说，语言是人和外部世界进行沟通联系的桥梁。反过来呢，一些20世纪的哲学家认为，我们以往因为忽视了语言的逻辑形式本身，造成了很多语言的误用。产生了不少没有意义的讨论。

所以，为了能够继续有意义地进行哲学工作。我们要对语言本身进行检查。就好像在工作之前，对自己的工具进行检查一样。

一般来说，我们把语言哲学家分为两类。一类是逻辑分析派；另一类是日常分析派。逻辑分析派认为，最重要的是要找到语言中的逻辑形式。

他们中的一些人甚至有一个激进的想法：要放弃我们日常使用的语言，构造一种类似计算机语言那样，精确、不会出错的人工语言。而日常分析派的看法恰好相反的。

他们认为呢，语言本身的问题不大，而是可以说，被哲学家玩儿坏了。同时他们认为，不存在一种高于日常语言的逻辑语言。我们是无法抛弃日常语言的。

罗素是前者逻辑分析派的一个代表人物。他是一个典型的分析哲学家。分析哲学有这样一个信念：

我们要理解一个整体的意义，首先可以理解它的部分。也就是说，我们可以把整体分割，切割成很多个部分来加以研究。

罗素的哲学后来被称为“逻辑原子主义”。关于什么逻辑原子主义，我将在下次课程里来详细介绍。

四.   弗雷格：晨星就是昏星吗？

在进入罗素之前，我要做一点铺垫，将一下弗雷格对分析哲学做出的贡献。

1892年，德国哲学家弗雷格发表了一篇重要的论文《意义与指称》。德语叫做 Ueber Sinn und Bedeutung，英语翻译为sense and reference。

这篇论文可以说是石破惊天，拉开了20世纪语言学转向的序幕。为什么这样说呢？

我首先来介绍一下，弗雷格所说的“意义”和“指称”分别是什么意思。在这篇论文里，弗雷格引入了一个天文学的例子。那就是晨星和昏星的差别。

晨星，就是早上出现在地平线上的一颗星。它一般是最晚消失在日光中的星。我们现在知道，它就是金星。而昏星呢，则是傍晚的时候最早出现的一颗星。后来，我们知道了，它也是指金星。所以按照我们现代人的知识，晨星就是昏星，它们都是指金星。

但是，话说回来，古代人并不知道晨星就是昏星，曾经认为它们是两颗不同的星星，所以才有了不一样的名字。

在这个例子里，“晨星”和“昏星”这两个词，就是弗雷格所说的“意义”。也可以叫做涵义，或者内涵。而这两个词指向的对象，也就是金星，就是它们的指称，也可以叫做外延，也就是一个词指向的对象。

在弗雷格之前的人，普遍认为，一个词的意义就是它的指称。也就是说，大家并没有把一个词的内涵和外延进行严格的区分，认为它们就是一回事儿。但是，弗雷格说，虽然晨星和昏星的指称是一样的，但它们的意义显然是不一样的。

这里需要补充说明一下，当时弗雷格最为关心的是逻辑问题。对逻辑学来说，最根本的任务就是要判断一个句子的真假。要判断一个句子的真假，首先要明白句子的涵义。

而要明白句子的涵义，最基本的就是要明白每个词的意思。这样，在面对晨星和昏星的时候，问题就出现了：

逻辑学家到底是根据一个词的意义，还是根据指称，来判断句子的真假呢？

我们来看两个句子：

一个句子是：晨星就是昏星。

另一个句子是：任何人都知道，晨星就是昏星。

第一句句子，是对的，也就是为真的。因为我们知道，晨星和昏星都指的是金星。不过要注意，我们这个时候，是在用指称、外延做判断。但是第二句显然是错的。因为有很多人不知道，晨星就是昏星。

但是要注意的是，这次我们做出这样的判断，依据不是指称，而是内涵、意义。两句话的差异，仅仅在于后一句话，包含了“知道”这样的动词类似的动词还有相信，认为、同意、听说等等。

弗雷格用了一个比喻来说明意义和指称之间的差异：比如说，一个人用望远镜观察月亮。月亮本身就是指称，也就是对象。但是，月亮投射在望远镜镜片和观察者视网膜上的图像，显然不是月亮本身。这些图像就好比是人们使用的内涵。

不过弗雷格认为，我们在使用语词的时候，已经预设了存在语词指向的对象。或者说，一个语词要有意义，它要有它指向的对象。

于是，当我们说出“金山”、“独角兽”、“圣诞老人”的时候，都预设了它们是存在的。但是后来，罗素就明确反对了这个观点。

五.   法国国王是秃头吗？摹状词理论

罗素的一个基本想法是，我们日常使用的语言是含糊的，不准确的。因为语言的模糊性，因此产生了不少问题。所以，他和很多逻辑学家一样，试图建立一种精确、不会产生误解的语言。

这样不仅人和人之间的沟通，不会再产生问题，而且语言的意思，也可以让计算机进行运算了。

罗素对日常语言最为有名的澄清，是摹状词和专名之间的区分。这是他在1905年的一篇论文《论指称》当中提出来的。这篇论文就收录在《逻辑与知识》这本书中。

什么是摹状词，什么是专名呢？大家不要着急啊。我来逐个解释：专名，英语叫做propername，也就是独一无二的名称，它只指向唯一一的对象。

例如，郁喆隽这个名字，至今为止只指向一个人。那就是我。我在公安部的姓名查重网站上搜索过了。的确只有一个郁喆隽，至今为止还没有出现同名同姓的第二个人。

但是，像张军，赵梅啊、这样的名字就会有几万人。

但是理论上，我们是可以给每一个人取一个独一无二的名字的。那就是专名。而摹状词呢，英语叫做description。它其实不是一个特有的名字，而是对一些属性的描述。

例如“金山”，那就表示两个属性的叠加：一样东西，既要是一座山，又必须是由金构成的。

金山虽然是可以想象的，但是现实中，我们还没有发现过这样一座金山。

但是，还有一些摹状词，不仅在经验中不存在，而且你是根本无法想象的。例如“方的圆”。就算你想破了你的小脑瓜，也想不出来一个既是方的，又是圆的图形吧？我们的日常语言经常把专名和摹状词搞混起来。

罗素用了非常有名的例子：“当今的法国国王是秃子。”大家知道，当今的法国并没有一个国王。而在上面那句句子里，“当今的法国国王”就是一个限定摹状词，而不是一个专名。但是很多人，错把这样的摹状词当做了专名。

其实，“当今的法国国王”这个短语指向是空的。从一开始就犯了一个错误。暗示当今法国还有一个国王。

但是，有些摹状词指向的对象是空的。换句话说，限定摹状词是可以没有指称的。

“当今的法国国王是秃子”这句话的否定命题，并不是“当今的法国国王不是秃子”。

这句话有两种否定形式：

第一种是，不存在一个现在的国王；

第二种是，如果法国现在有国王的话，他不是秃子。

罗素建议，把“当今的法国国王是秃子”这句话，改写为一个命题涵项：

有这样一个个别对象，比如说C，它使得1）有一个对象是现在的法国国王；

2）有且有一个对象与C等同；而且3）C是秃子。这样就不会造成任何误解了。

由此，罗素认为限定摹状词“造成了大量含混，成为诸多谬误哲学的根源。之所以出现这种混乱局面，是因为人们被语法引入了歧途。”

六.   结尾

罗素说过这样一句话：这个世界最大的问题就是：傻子和疯子充满确信，而聪明人却充满怀疑。

那么罗素的哲学工作，可以被看做一种有益的尝试：让傻子看到，自己是想法里可能存在问题；而让聪明人确定，哪些是不可怀疑的。

好的，我来总结一下今天的课程的内容：

首先，我们来概括介绍了一下罗素这个人的思想特征。

他既是一个关心逻辑问题的专业学者，也是一个关心人类疾苦的大众作家。

然后，我们来介绍了一下，20世纪的西方哲学的一个重大转变，那就是“语言学转向”。人们意识到在思维和世界之间，还有一个不可逾越的中介，那就是语言。

紧接着，我来介绍一下，在罗素之前，关于语词意义的重要一个突破，那就是逻辑学家弗雷格对意义和指称的区分。晨星和昏星的意义不同，但指称却都是金星。

最后呢，我来着重分析一下，罗素的一个重要区分，那就是专名和摹状词的差别。 

好，现在我想提出本周课程的问题，你有没有使用过没有指称，或者没有意义的语词呢？

欢迎大家在评论区踊跃打卡，并回答问题。我将在本周日对大家的回答做出点评。也欢迎大家留言分享，你在本周的课程学习中产生的疑问和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