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既济卦——谨慎守成

既济卦是第六十三卦，也是整部《易经》的倒数第二卦。“既济”是已经渡河的意思，“既”是已经，“济”是渡河，表示已经成功了，这个阶段已经完成了。

既济卦是第六十三卦，也是整部《易经》的倒数第二卦。“既济”是已经渡河的意思，“既”是已经，“济”是渡河，表示已经成功了，这个阶段已经完成了。

既济卦的卦象：上面是水，下面是火，意思是水把火浇灭了，表示成功完成了灭火这件事。再看六根爻的位置：既济卦是六十四卦中唯一的六爻皆当位的卦，三根阳爻刚好居在三个阳位上，三根阴爻居在三个阴位上，所以位置全部摆得很正，构成了一幅和谐的卦形，表明矛盾已经全部得以解决，事物发展到头了，一切都定下来了。六十四卦从乾坤二卦开始，到既济卦结束，表明一个周期的结束，而它后面的未济卦表示没有结束，是说下一个周期又开始了，周而复始。

既济卦和未济卦在其他方面有非常大的用处，比如在中医上：中医说的水火既济表明心肾相交，这个人就健康了；如果火水未济心肾不交，这个人就是疾病的状态。它也能用在管理上：水火既济表明上下能沟通，事情能成功；而火水未济表示上下不沟通，不能互相帮助，就是说事情还没有成功。所以既济卦就是讲怎么成功，以及成功之后怎么守住成功。

我们先来看卦辞：

既济，亨小，利贞，初吉，终乱。

既济卦能使小事亨通，有利于守持正道，开始的时候吉祥，最终会祸乱。

“亨小，利贞”：主要是讲怎样取得成功，怎么做呢？要从小处入手，上下沟通，并且要守持正道，六根爻位置全摆正了，就能取得成功。但是取得成功之后，“初吉，终乱”：起初的时候是吉的，为什么终究会乱呢？这是强调保住成功的艰难，也是告诫人们成功之后要谨慎守成，否则就会走向反面，这就是创业难，守成更难。

大家都知道，唐太宗在贞观年间经常和大臣们讨论创业难还是守成难的问题，有一天他问房玄龄和魏征等人，房玄龄的回答是“创业更难”，天下大乱的时候，群雄并起，攻城略地，所以创业的艰难是显而易见的；但魏征却说“守成更难”，他说君主打天下是在混乱当中歼灭敌人，能得到百姓的拥护，因此并不是太难，但守成的时候，君主得到了天下，容易骄傲自满、享乐腐化，国家的衰败由此开始，所以守成更难。

唐太宗说：房玄龄跟随自己打天下，出生入死，所以知道创业的艰难；而魏征跟随自己安定天下，所以他明白“骄奢生于富贵，祸乱生于所忽”，知道守成的艰难，而现在创业的时期已经过去了，主要是守成了，所以诸公必须谨慎对待。魏征还说过一句非常有名的话：“善始者实繁，克终者盖寡。”善于开始的人实在很多，但能一直坚持到最后的人实在太少。

讲到这里我想起了清代康雍年间的年大将军年羹尧，他曾经平定西藏、青海的战乱，立下赫赫战功，被雍正皇帝视为左膀右臂，雍正皇帝甚至把年羹尧视为自己的恩人，还要求世代牢记年羹尧的丰功伟绩，否则就不是他的子孙和臣民。能获得这样高的待遇，可以说年羹尧取得了人生最大的成功，可是成功之后，他开始骄横跋扈、作威作福、结党营私，又贪念财富，最后身败名裂，在狱中被制裁。

发现年羹尧的骄横跋扈以后，雍正皇帝曾给他下了一道谕旨，上面有一段话非常有名：“凡人臣，图功易，成功难；成功易，守功难；守功易，终功难。”意思是谋图成功是容易的，但要真正成功是困难的；成功是容易的，但守住成功是困难的；守功是容易的，但是能够守到底是困难的。这一切都是对卦辞“初吉，终乱”最好的诠释。

我们一般都说“失败是成功之母”，殊不知“成功也是失败之母”，所以这时应该怎么做呢？要居安思危，才能避免“初吉，终乱”的结局。孔夫子说过“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认为“人有近忧，必无远虑”，我们时刻保持忧患意识，避免骄傲，做到“吾日三省吾身”，就不会有大的灾祸发生，不会像洪秀全、李自成那样，能速成却不能守成。

《彖传》解释：

彖曰：既济亨，小者亨也。利贞，刚柔正而位当也。初吉，柔得中也。终止则乱，其道穷也。

“既济亨，小者亨也。利贞，刚柔正而位当也”：既济卦的亨通，是从小处入手就能够亨通。为什么有利于守正道呢？因为它的刚爻和柔爻（阴爻和阳爻）全都居在正当的位置上。其实这点说得非常明白，我们想取得大成功，一定要从小事入手，这也就是老子说的“天下大事必作于细”，“细”就是小，前面在小过卦里也说过，这是一条真理。

为什么“初吉”呢？《彖传》解释“柔得中也”：开始的时候吉祥，因为柔小的时候能守持中道。这是针对六二爻说的，它是阴爻居在阴位上，是正的；而且又处在下卦的中间，是中位，所以又中又正。为什么“终乱”呢？《彖传》的解释是“其道穷也”：做事要取得最后的成功，必须自始至终都守持正道，如果中止了，就会出现混乱的局面，会困穷。这句话实际上是告诫我们当六根爻全部处于正当位置，也就是取得巨大成功的时候，就预示着道路走到头了，物极必反，一定会有危机存在。

《象传》解释：

象曰：水在火上，既济。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

“水在火上，既济”：水在火的上面，可以把火浇灭，这就是既济卦的卦象。水在火上，一方面水能浇灭火，另一方面火也能把水烧开、把饭煮熟，这两件事都表明事情能够成功，这就是既济卦的卦象。《象传》偏于前者——水把火浇灭，所以这个卦象是让我们防微杜渐、防患于未然，这种预防意识在《黄帝内经》里得到了最好的体现：“不治已病治末病，不治已乱治未乱。”不要去治已经形成的疾病，而要在疾病开始形成的时候就进行干预，这样就不会出现问题。“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君子这个时候要时刻考虑灾祸即将发生，并且要预先防备。

我们来看六条爻辞：

初九，曳其轮，濡其尾，无咎。

“曳其轮”：拖着车轮缓缓而行。成功之后刚刚开始时，就像拖着车轮，不能让它跑太快；“濡其尾，无咎”：尾巴被沾湿了，没有灾祸。是什么的尾巴呢？是狗？马？牛？我看这里是小狐狸的尾巴，为什么呢？我们看一下卦未济卦就明白了，未济卦就是以小狐狸的尾巴来说的，既济卦和未济卦要参照来看。那这里沾湿了尾巴是什么意思？它就不可能跑得太快。这是两个景象：一是要拽着车轮，这样跑不快；二，狐狸尾巴一般是翘起来的，跑得很快，现在要把它的尾巴放下去，沾到水里去，这样它也跑不快。这就说明成功以后要防止急躁，要缓慢、谦虚、稳重。

六二，妇丧其茀，勿逐，七日得。

妇人丢失了车帘子，这时不要去追寻，七天之后自然会失而复得。

“妇丧其茀”：“茀”是“艹”字头，原指路上的野草，这里指古代车上的遮蔽物——车帘子，是用来挡住车窗的，这种装饰非常重要，没有它妇人是不敢乘车的，因为会被人看到脸，只有设了这道帘子妇人才能出行，这是当时的一种礼节。六二爻这个时候妇人把车帘子丢了，不敢出行，她心中肯定很着急，要去追寻。

“勿逐，七日得”：但这个时候不要去追寻，七天之后会复得。这里又说了“七”，我们在前面已经说过多次了，七天是一个周期，这里就是讲成功、得失都具有周期性，所以自己在失去的时候不要急躁，而要反思。

《象传》解释：

象曰：七日得，以中道也。

因为六二爻处在中位，又是阴爻，又中又正，所以这时要按照中正之道等待就可以了，到了一定的周期自然会成功。

九三，高宗伐鬼方，三年克之，小人勿用。

“高宗伐鬼方，三年克之”，这是商朝的一个故事：“高宗”是殷高宗，商朝的一位明君，“鬼方”是西北方的一个部落，殷高宗曾经去讨伐鬼方这个部落，但他打了三年之久才取得胜利。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想取得成功，就不能太急躁，要像高宗讨伐鬼方那样沉稳冷静，打持久战。

“小人勿用”：用人也是非常重要的，小人是千万不能用的，否则肯定不会取得成功。殷高宗武丁是一个中兴之祖，在他之前商朝已经出现衰败了，于是商朝周边的诸侯纷纷反叛，武丁继承王位以后，励精图治，扭转了商朝衰败的局势，所以叫“武丁中兴”。武丁攻打鬼方的时候，因为时间长，国民也都觉得疲惫了，所以有一些“小人”就来怂恿武丁进攻，所以他也吃了一些亏，后来武丁意识到不能冒进，还是沉稳冷静，用三年时间把鬼方打败了。

九三爻是下卦的最高一爻，是阳爻处在阳位上，容易急躁；而且下卦是离卦，为火，火本身也是急躁、容易冒进的，所以这时候一定要警惕。

六四，繻有衣袽，终日戒。

“繻有衣袽”：“繻”指华丽的衣服、丝绸一样的衣服，“袽”指破旧的衣服，华美的衣服将要变成破旧的衣服，说明这时即将有危险发生。六四爻进入了上卦的坎卦，坎卦就是危险，说明成功之后往往会有失败，应该怎么办呢？“终日戒”：终日提高警惕。六四爻作为坎卦的开始，也就是危险开始了，这时候要守住正位，防止“终乱”局面的形成。

九五，东邻杀牛，不如西邻之禴祭，实受其福。

东边邻国杀牛的祭祀比不上西边微薄的祭祀，更能实实在在地受到神灵的保佑。

“禴祭”在前面萃卦的六二爻和升卦的九二爻里都出现过，这里既济卦的九五爻又出现了，“禴祭”就是“薄祭”——微薄的祭祀。祭祀在古代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比如要用三牲——牛羊猪，这叫牺牲，这种祭祀是非常隆重的，东边杀牛的祭祀就是一种盛大的祭祀，而西边不杀牛的祭祀属于“禴祭”，这里的意思就是最关键的不在于仪式是否隆重，而是要看祭祀者心中是否虔诚。这里说了东边和西边的比较，东边为阳，西边为阴，九五爻居于尊位，已经达到了最好的时位，所以它不必要用外在的、盛大的祭祀，不能再逞强，而要向西边这样要阴柔一些，表明要谦卑，而且心中要虔诚，这样就能受到神明的福佑。

上六，濡其首，厉。

小狐狸渡河已经沾湿了自己的头，有危险。

上六爻是既济卦最高一爻，也就是最后一爻，说明成功已经到头了，不能保持太久，马上就要走向失败了，所以用了“濡其首”作喻，小狐狸的头被沾湿了，这是非常危险的事情。我们来比较一下：初九爻是“濡其尾，无咎”，小狐狸的尾巴沾在水里，这是好事；而上六爻到最后头也被沾湿了，这是不好的事情，这也就是卦辞所说的“初吉，终乱”。

既济卦的启示 

最后我们用欧阳修对既济卦的解释做一下总结，欧阳修曾经说：“人情处危则虑深，居安则意怠，而患常生于怠忽也，是以君子既济，则思患而豫防之也。”意思是人处于危险的时候往往思虑很深，会提高警惕；但处在平安的时候，已经成功了，反而则会懈怠，这样祸患就发生了。所以一定要居安思危，提高防范意识。既济卦主要是讲成功之后“打江山易，守江山难”的道理。

既济卦之后是未济卦，为什么呢？我们下一讲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