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涣卦——挽救涣散

涣卦是第五十九卦，在兑卦之后。兑卦是喜悦，人生喜悦了，精神自然就舒散轻松了，但如果过度喜悦，人心就容易涣散，所以涣卦实际上是讲人心涣散的时候怎么凝聚人心。“涣”字是水字旁，表示水波纹发散开来，《说文解字》讲：“涣，流散也。”涣卦的卦象是上面是风，下面是水，表示水被风刮了以后涣散开的波纹。

我们先来看卦辞：

涣，亨。王假有庙，利涉大川，利贞。

涣卦是亨通的。君王用美德来感召神明才能保住宗庙社稷，才有利于涉过大江大河，有利于守持正道。

“王假有庙”，在萃卦里已经出现过一次了，在家人卦里叫“王假有家”：“假”是“感召”，这里是指大王去感召神明、人心；“王”也可以理解为周文王，因为周文王每年都要到岐山举行祭天仪式，通过这种仪式来感召天下人（包括其他诸侯国的人）来祭天，使人心凝聚而不至于涣散；“庙”指宗庙，是古代祭祀的场所，在宗庙祭祖、祭天目的就是使大家有共同的信仰、信念、目标，这样人心就凝聚了，就能渡过一切困难险阻。所以“利涉大川”就代表可以渡过那些艰难险阻。

《彖传》解释：

彖曰：涣，亨。刚来而不穷，柔得位乎外而上同。王假有庙，王乃在中也。利涉大川，乘木有功也。

“涣，亨”：涣卦的亨通在于两点，一是“刚来而不穷”：阳刚居住在阴柔当中，不会穷困。这是说涣卦下面的坎卦，上下都是阴爻，九二爻是刚爻处在阴柔当中，本来是代表艰难、危险，但由于它中心有刚强的信念和信仰，所以不会穷困。二是“柔得位乎外而上同”：柔爻居住在外面，并且与上面会同。“柔”指六四爻，居住在外卦，但它能与上面的九五爻阴阳相和、同心同德，它们一柔一刚，一阴一阳，能够相通。

“王假有庙，王乃在中也”：为什么君王能感召神明，保住社稷呢？因为这个大王处在中位。大王指九五爻，不仅居在中位，而且也是正位，他用中正之德来凝聚人心。

“利涉大川，乘木有功也”：借助风乘在船上，是非常顺利的，最后有大的功德。涣卦的卦象是风水涣，上面的巽卦是风，也代表树木，树木可以做成船；下面的坎卦是水，也就是在水上乘着船被风刮着前行，乘风破浪，大家同舟共济、同心同德，一定能克服艰难险阻，渡过大江大河，成功到达彼岸。

《象传》解释：

象曰：风行水上，涣。先王以享于帝，立庙。

“风行水上，涣”：风吹在水面上，水面涣散开波纹，就是涣卦的卦象。“风行水上”给人两种不同的启发，一种是好的：风吹在水面产生的波纹是有规律的，散而不乱，非常自然美丽，比如苏东坡的父亲苏洵就说过“风行水上”是“天下之至文”（《嘉祐集》卷十五），意思是这是天下最美丽的纹路；明代的李贽也说过“风行水上之文，决不在于一字一句之奇”(《焚书》卷三)，意思是这种自然的美，不是用文字的奇妙可以描述的；顾炎武在评论诗文时也说：“风行水上，自然成文，若不出于自然而有意于繁简，则失之矣。”(《日知录》)也就是说作诗文都要自然而来。这些都是文学家和哲学家从“风行水上”中体会出的文章、自然的美，但另外也给我们一种反面的启发：看到风吹到水面上波纹散开，这是一种涣散的场景，表明人心已经不凝聚了，这是非常危险的景象，要怎么做呢？

“先王以享于帝，立庙”：君王要通过祭祀天地、建立宗庙，来凝聚人心。看上去好像是通过建立有形的宗庙来聚合人心，实际上是在说一种无形的信仰。

我们来看六条爻辞：

初六，用拯马壮，吉。

借助着健壮的良马来拯救涣散，吉祥。

初六爻是涣散的开始，是一根阴爻，比较阴柔，力量不足，所以它要借助健壮的良马（九二爻），只有这样才能避免涣散，获得吉祥。

《象传》解释：

象曰：初六之吉，顺也。

顺承着上面这匹良马。

九二，涣奔其机，悔亡。

涣散之时它奔向可以依靠的地方，这样悔恨就会消失。

“涣奔其机”：“机”通“几”，是一种条桌，在古代是用来坐的，但在马王堆出土的帛书《周易》中，“机”字写作“阶”，无论是坐的桌子还是走的阶梯，都是可以依靠的地方，这是指九二爻看初六爻就好比是一张条桌，初六爻看九二爻就好比是一匹壮马。

下卦是水，也代表危险，这时中间阳刚的九二爻就代表力量、守中道，并且能跟下面的初六爻阴阳相和，这样人心就会凝聚。所以九二爻在下卦中起关键作用，因为它上下都是阴爻，就靠它这个阳爻起聚合作用，也就是用它守中道又阳刚的美德，使上下之爻（上下的人、周围的人）都得以团结。

六三，涣其躬，无悔。

涣散自身的不良习气，就没有悔恨。

六三爻是指涣散自己的身体，自身的什么东西呢？不好的东西，要祛除掉。

《象传》解释：

象曰：涣其躬，志在外也。

立志于向外发展。

六三爻是下面坎卦的最高一爻，坎卦表示危险，要走出危险，只有向外发展，进入到外卦，也就是上面的巽卦中，所以它的志向就是向外发展。首先要把自身不好的东西消除掉、涣散掉，然后才能跟上面的人聚合，这样就能摆脱危险。

六四，涣其群，元吉。涣有丘，匪夷所思。

解除朋党，就大吉祥。解除小团伙，凝聚成大团体，这样的做法不是平常人的思虑所能达到的。

六四爻已经进入了上卦，是上卦的开始，这时“涣”有两个对象：一个是“群”，指小团体；一个是“丘”，指大团体，像山丘那样大。这时不是为了小团体的利益，而是要凝聚成大团体，所以散中有聚，苏东坡的父亲苏洵解释“涣其群”是“圣人所欲涣以混一天下者也”：在人心涣散的时候，最担心的就是“混一”——各自结党营私，所以这时要把朋党、小人的私群解散掉，然后去“成天下之公道”（《朱子语类》卷七十三），成就大团体的利益、天下的公道。

九五，涣汗其大号，涣王居，无咎。

“九五，涣汗其大号”：涣散掉身上的汗水，然后去发布重大的命令。九五爻是至尊，表明是王者、领袖，散发自己身上的汗水有两个意思：一是他很勤劳，为了大众的利益不辞辛苦，所以大汗淋漓；另外一个是比喻，比喻像发汗一样地发布命令。

“涣王居，无咎”：把君王的积蓄及时散发给人民，这样的话就没有灾祸。“居”是房子，这里可以理解为房子里积聚的财物，要把它散发掉，散发给谁呢？老百姓，这是《周易》中最为重要的智慧之一，只有把自己的东西散掉了，才能凝聚人心，也就是“财聚则人散，财散则人聚”。这一点对今天的成功人士、企业家来说尤其重要，想要汇聚人心就要仗义疏财，把财物散掉，这样人心就聚集在一起；守财奴最终剩下的只有自己，不会得到别人诚心实意的帮助，不会获得人民的拥戴。

上九，涣其血，去逖出，无咎。

发散掉忧愁，祛除内心的恐惧，这样就没有灾祸。“血”通“恤”，忧虑； “逖”通“惕”，马王堆帛书《易经》中这个字就是写作“惕”，“惕”就是恐惧。

上九爻到了最高位，已经涣散到极点了，四面八方的人其实已经开始聚合了，因为物极必反，“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涣散到极点的时候必然就会聚合，这样就会摆脱掉天下涣散时期的忧愁恐惧，四面八方的人也会聚合在一起，拯救老百姓于水火之中，天下就归于一统了。

涣卦的启示 

涣卦，涣散的对象可以分两类：一类是好的东西，如人心、团结一致的凝聚力，如果涣散掉了，就要想办法聚合起来；另外一类是不好的东西，应该涣散掉，如不好的习气、忧愁的情绪、团伙结党营私的行为等，是应该涣散掉的。所以涣卦实际上是说涣散和凝聚的关系，从涣散说到凝聚，散和聚实际上是互相依存的辨证关系，怎么在人心涣散的时候重新凝聚起来呢？最关键的就是统治者、领导用美德感召百姓和神明，让大家都有信仰，这样人心就能凝聚起来。同时领导者也要改变或消除不好的东西，如不良的习气、不好的情绪。

和涣卦相反的卦叫节卦，我们下一讲就讲节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