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听点禅故事,打开天窗观世界。
中邑洪恩
朗州中邑(今湖南常德市)的洪恩禅师,有一个习惯。每见僧人来访,都用手拍着自己的嘴作“哇、哇”声。就和不会说话的小孩经常作的把戏一样。来的客人不言不道,却对着人拍打自己的嘴,那情景一定是很可笑的。不过沩仰宗的创始人仰山禅师来访时,这位“哇哇”禅师却说了话,而且说的很不平凡。
仰山拜访洪恩和尚是来谢戒的。僧人受足了三坛大戒即沙弥戒、比丘戒、菩萨戒后,要四处游历,参访高师,一是为表达进入佛门的感谢之心,更主要的是转益多师,博采众长。仰山来谢戒,一开始洪恩照样拍口而叫。仰山在洪恩座次前,从西走到东,洪恩拍嘴哇哇;仰山又从东走到西,禅师还是拍嘴哇哇。仰山便站在禅堂中间,向禅师表达谢戒之意。洪恩这才开了口,问:“从什么地方得此三昧?”
“是从曹溪印子上脱化而来。”仰山说。意思是从六祖印心的禅法一脉传承而来。
洪恩又问:“你说曹溪大师曾用印子接济过什么人?”
“一宿觉。”仰山说道。“一宿觉”是永嘉玄觉禅师。六祖接济的人多了,但仰山只提一宿觉,言下有自称顿悟之意。
“那和尚你又是从谁那里得此三昧定的法的呢?”仰山回答了洪恩,便问洪恩的师承。
“从马大师那里。”洪恩据实而答。
“怎样才能见得佛性?”仰山问。前边的话都是见面礼,现在切入正题了。
洪恩回答说:“我给你说个比喻来回答你的问题吧。一间房子有六扇窗子,里边有一只猕猴。外边又来了只猕猴,从东面唤里面的猴子,猴子就会在里边答应。外边的猴子唤,声音是从六个窗子进去的呢?还是只从东面的窗进去?当是六只窗俱进。同样里边的猴子回应,应声也是六窗俱出。明白这个比喻,我再问你,怎么才能见到佛性?”
洪恩禅师是位取譬的高手,这则比喻,既形象又贴实!禅师们好多偈子可作诗读,好多论道的话语也未尝不可作文学读。在这个比喻中,洪恩说屋子有六窗,这要注意,实际喻指佛家所说的六根:眼、耳、鼻、舌、身、意,是人感受外物的六条认识通道。里边的猴子即指人自身内在的佛性。外边的猴子是唤起佛性的外因。外面的猴子呼唤一声,音响是从六窗同时传入室内的,这是在说我们的六根所受都可以触起内在的佛性。所以如何见到佛性这样的问题本是不须回答的,我们在感受外物时,就是佛性在动。比喻的巧妙处还在于,屋子里的猴子听到的是外面的猴子唤声,是猴子唤猴子,猴子应猴子。佛性只在我们内心中吗?并非如此,外在的也是猴子,也是佛性。这牵涉到佛教对世界的统一性认识大问题。青青翠竹,俱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佛家既然认定世界皆是佛的自性本体的唯识所现,那么,一切现象就都是这形上本体的化身。所以我们能在青山绿水中,在大地黄花中见到我们的自性。或者说,所谓的明心见性。亦不过是将一己的小佛性,同一于世界的大佛性之中,这就叫功德圆满,大智圆成。
仰山听完洪恩的比喻,起身施礼,说:“和尚的比喻高妙至极,使弟子顿生了悟。不过也还有一事不明:假如里边的那只猴子睡着了,外面的猴子想和它相见,该怎么办?”
洪恩禅师听罢仰山的问题,跳下了禅床,拉起仰山的手,两个人便手舞足蹈起来。洪恩边舞边说:“猩猩和你相见了!蟭螟虫子,在蚊子眼睫毛上作窠,又像在十字街头对熙来攘往的人群大喊:土旷人称稀,相逢者少!”
洪恩禅师前边猴子的比喻,说的是当然之理,仰山猴子睡觉的话是从例外处说。屋子里的猴子并不是总是醒着的,否则不处处是见性成佛的人了?更要紧的是,这话头实际上也是冲着说猴子的中邑洪恩来的。洪恩用比喻对仰山说他的“得见佛性”的理解,言下有大法不可直陈,只可意会的意思。但比喻也仍是一种语言,洪恩津津有味地说出比喻时,他不留神实际上也落了言诠的窠臼。仰山说的睡猴子,正落在这位说猴子人的头上,自然仰山这样说时是以外边的猴子自居的。洪恩经这么旁敲侧击的一反问,猛然间意识到了自己当下的所作所为,便拉着仰山的手与之共舞。这正是“猩猩相见”。“猩猩”既指猴子,也是“惺惺”的同音隐语,所以“猩猩相见”表达的是“惺惺相惜”的意思。下禅床把臂共舞,这是洪恩用来表达超越语言之上的悟证。我们知道当年二祖在向达摩表现自己的见地时,就用的无语而立的动作来表示的,老安禅师也曾用眨眨眼睛来指谓那个“密作用”。禅宗固然认为第一义是不可表达的,但身体动作的表达,要比语言更贴切些。因为一个人用自己的言语表达时,总要受社会规约的语言法则的限制,所以是有可依傍的。而身体动作却全是个人的,身体的动与动的身体不即不离,体用不二,更切合不言之言的要义。因此,禅宗越是向后发展,用各种动作包括棒打、脚踢等越多,这在以后的故事中会更多地看到的。
但蟭螟作窠云云不是语言吗?是语言,但又不是语言。我们可以拿蟭螟作窠、十字街头的话同前边猴子的比喻作一下比较。猴子的比喻,不论多么高妙,却是可以理解的。话语之中有一贯的理数,即是说,它遵循了语言表达的常规,而后边的话却是矛盾的,超出常理的。蟭螟怎么可以在蚊子的睫毛上作窝呢?十字街头人众纷杂、拥挤,怎么说是土旷人稀,相逢者少?这正是禅师的语言,准确的说是一种言语,因为它完全超出说话的常规,离开了此时此情此景,就是不可理喻的。所以就可以说是一次性的,个性化的。只是言语,不是语言。
至于洪恩禅师蟭螟作窠、十字街头云云的意思,是承着仰山的反问而来的。仰山说众人像睡猴子,呼唤不醒,所以洪恩就说,悟道的禅师却与众不同,他们可以像蟭螟在蚊子眼上作窠一样,超凡拔俗。大小、可能与不可能的矛盾等等对他们都不在话下。正是有这种超拔,所以即使在熙熙攘攘的十字街头,又有几人堪与共舞,像洪恩和仰山两禅师这样?
这则出名的禅宗公案,充溢着禅家特有的幽默与活泼。洪恩的比喻固然高妙,但也有漏洞,他只顾及真谛,而忽略了世俗,仰山的追问,意在给他补漏,但却不明说,只装傻佯愚,很是风趣,而洪恩呢,意识到自己也是睡猴,马上起身作舞,表明自己的猛醒,尴尬化解的也很妙。俩人有答有问,直说旁敲,既说且动,千变万化,机趣叠生。
禅师们对仰山的反问与洪恩的妙答,评价很高。云居锡说:“中邑洪恩如不是经仰山和尚这一问,哪会有他中邑禅师呢?”
永嘉玄觉也说:“若不是仰山,怎会显出中邑?”又问人说:“你们说说,仰山这只窗外猴子什么地方见的中邑洪宗这只屋里的猴子?”
我们就把玄觉禅师的问题留给读者诸公吧!
哦耶✌️
公案中的精品
谢谢
好听
猴子共舞,赞
好
感恩老师的法布施 讲到心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