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中国文化获得世界身份的最高代表

课程金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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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文稿 

我们开课了。我们先要把以前的课回顾一下，因为好多天了。大家还记得吗？

首先有两个重要的前言，讲到了文化非常独特的重要性。然后我们进入第一单元，第一单元的题目叫做文化的定义。后来我们进入了第二单元，第二单元的题目叫做中国文化的世界身份。

在第二单元里，我们已经完成了五个方面的论定，我们需要复习一下：

第一方面的论定是，中国文化在人类四大文化当中占据一席。

第二方面的论定是，人类四大古文化是由于年代、原创性和影响力来确认的，因此只有四大，没有五大或者六大。

第三方面的论定是，中国文化进入成熟文明门槛的时间是公元前21世纪。这在四大古文化当中的排序是第三或第四，我们本课程暂定为第四。

第四方面的论定是，中国文化进入文明门槛的标准，符合世界的统一标准——那就是青铜器的出现、制度的建立、文字的创造。

第五方面的论定是，人类四大古文化当中，其他三大都间接地中断或者洇灭了，只有中国文化成了唯一的例外，也就是由第四变成了唯一。

这五方面的论定大家能记下来吗？我相信复习一下有一点好处，我们可以顺着讲述下面的内容了。这五个方面的论定，最关键的是最后一个论定。它引出了一个世界级的巨大悬念，是什么悬念呢？就是第四是怎么一步步的变成唯一的。

这是一个经历了4000多年的漫长的过程，这个过程如果连起来，就是一部完整的中国文化史。但是我们不想讲的太完整，只想看一看在每一个危险的段落，关键的道口，在别人失踪的地方，中国文化是怎么走下来的。在最不可越过的地方，居然越过去了，在最容易死亡的地方居然没死。一次两次倒也罢了，整整4000年都是这样。这就使中国文化的世界身份发生了根本的变化。

奠基时代 

我在几十年前就开始投入这个研究，因为这个悬念太吸引我了。渐渐发现，中国文化在一个个险境当中闯关的历史，其实也就是它一次一次的重生史，结果又成了它世界身份的提升史。世界身份就这么一步步提升起来的，由第四变成唯一也是这么过来的。下面我们就需要系统的梳理一下中国文化的世界身份提升史了。这大概有好多台阶，八个台阶、九个台阶吧，让我一一道来。

我们先讲第一个台阶，叫做奠基时代的中国文化。这个地方稍微有点艰深，需要大家稍稍用一点脑力。我再讲一遍，叫奠基时代的中国文化。我们就会遇到一个问题：什么叫奠基时代？奠基时代全称可以称之为人类精神文化的奠基时代。 

我们跨进文明门槛以后，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还有一个奠基时代呢？原因是这样的，跨进文明的门槛就开始了文明的生活，但是进入了文明的生活并不一定已经获得精神自立。再说一遍，进入了文明的生活并不一定已经精神自立。我们现在看看周围的人，好多人已经进入文明生活了，但是未必能够有精神的自立，其实整个人类也是一样的。

我们端上了青铜器就精神自立了吗？未必。能够运用文字就精神自立了吗？未必。能够生活在一种制度当中就精神自立了吗？也未必。人类需要等待一个重要的时期，什么时期呢？就是集中最聪明的头脑，来思考一系列最重要的问题的时期。如果没有这个时期，人类就像缺少家教一样，还是会在文明生活的外表下，仍然处于一种精神蒙昧的状态。这一点呢我想大家就能够理解了，文明生活未必见得是精神自立。

正因为这样，人类遇到了一种神秘的力量迫使我们来摆脱这种状态。如果要用神话来打个比方的话，大概是这样的：创造万物的天神，看到人类已经拥有了许多文明的手段，但是怎么老是在争夺、在战争、在争吵，他们就喝令人类要静一静，好好地接受一次精神文化的培训。同时还指点了一大批高水准的老师，派到各个文明的领域对人类进行培训。

这样的精神文化的大培训果然出现了。证明就是，好多无法想象的高水准的老师一起出现了。这样的现象出现的证据有很多。20世纪的时候，德国法兰克福学派把这样的时期，也就是了不起的导师一起出现的时期，叫做轴心时代。也就是让人类的整个精神文化能够自立的时代叫做轴心时代。

这种提法已经被世界上很多历史学家接受了，我们在好多著作当中都能够看到。但是我呢却不太赞成，因为我算来算去，他们划出的时间太长了。他们划出的这个轴心时代，是从公元前8世纪到公元前2世纪，有整整600年。经过仔细的分析，我觉得应该减去200年，也就是从公元前6世纪到公元前3世纪，大概是400年。

轴心时代的这个命题也不是很准确，因为它其实是个比喻。轴心，即一个车子的轴心，是比喻就会让意义比较模糊，所以我们称之为“奠基时代”的话，意思就更明确一点。奠基时代有400年，世界各地涌现了很多开天辟地的文化巨人，无论是巴比伦、印度，还是波斯、希腊，都在这个奠基时代的范围之内。

特别是希腊。虽然我们前面讲过，它没有进入人类四大古文化的队伍当中，但是一到奠基时代，它突飞猛进，成果累累。又由于它拥有好几位历史学家，对相关的文化巨人的记述特别仔细，这一来就成了我进行对比的主要坐标了，因为关于它的资料比较丰富。

在这样一个奠基时代，我要说中国文化不仅没有缺席，而且表现得特别精彩。为了证明这一点，我希望大家能够注意下面这么一个年龄的排列：

老子和释迦牟尼几乎是同龄，最多差几岁；孔子比释迦牟尼小15岁，孔子去世10年以后，苏格拉底诞生；墨子比苏格拉底小1岁，比德谟克利特大8岁；孟子比亚里士多德大6岁；庄子比亚里士多德小15岁；阿基米德比韩非子大7岁——这实在太奇怪了，这么多伟大的巨匠为什么会同时产生呢？而且还有巧事，孔子在自称知天命的50岁左右，巴比伦的天文学家也正好在知天命，他们在天文学上获得了重大的发现。

我不知道大家听了这个年龄排列以后会有什么感觉。在那么漫长的历史上，这些文化巨人几乎同时出现在世界上。他们很像是一起接到了同一个指令，而且手拉着手并肩下凡，只不过他们互相在云端告别，去了世界上不同的地方罢了。我前面说中国文化没有缺席，不错吧？

记得法兰克福学派在论述这个奇迹般的时代的时候，着重举出的例子就是中国的孔子、老子、墨子和庄子，在人类精神奠基的伟大工程当中，占据了那么大的份额，那就进一步夯实了中国文化的世界身份。这句话我再说一遍，因为中国文化在人类精神奠基的伟大工程当中占据这么大的份额，那么它的世界身份毫无疑问是进一步夯实了。这个现象不仅让我惊叹，而且让我感动。 

因为当时的中国大地充满着战乱和阴谋，按照庄子的说法就是天下大乱，贤圣不明，道德不一。在这种情况下面，照理是出不了什么大文化的，最多出一点非常琐碎的应急文化、避祸文化。大文化需要对天地人生做终极思考，哪里会有人在兵荒马乱当中做这样的终极思考呢？

但是怎么也想不到，这片土地上居然真的在战火离乱当中出现了一批伟大的精神导师。随着他们的声音，中国文化一下子走向了高贵，而且是世界级的高贵。我非常想让今天的年轻人更多的了解他们，因为他们比我们所有的人都厉害，而且他们又决定了我们成为我们。

老子的重要性 

下面我先讲一讲那位年纪最大的老子。老子是让中国文化获得世界身份的最高代表。这个我需要再说一遍，老子是让中国文化获得世界身份的最高代表。

前面我在排年龄的时候，把希腊哲学家和中国哲学家放在一起做了对比。其实我在1999年10月6号，特地到希腊雅典去访问了雅典人文学院的比较哲学博士，贝尼特女士。她原来立足于希腊古典哲学，后来到意大利学东方哲学，由印度起步，最后落脚于中国——这是西方很多同行的惯例，就是由印度起步，再落实到中国。她深入地研究了中国哲学，特别深入地研究了中国的孔子、老子、庄子和《易经》，最后得出结论，老子是最符合国际标准的顶级哲学家。整个下午，我在她家里进行了非常长又非常充分、非常愉快的交谈。她家里还放了很多很多从中国拿回去的假文物，她不能告诉我这是假的，但是我一看有几件好像是真的。 

除了贝尼特博士对老子这样的评价，其实还有一系列国际间的统计数字，能够更进一步地说明老子的重要性。请大家看这样的一些统计数字：

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统计，世界上几千年来被翻译成外文而且广泛传播的著作，第一是圣经，第二就是《老子》。据纽约时报公布，经过评选，人类古往今来最有影响力的十大写作人，老子排名第一。还有一项统计，世界各国中被公认哲学素养最高的德国，《老子》这本书几乎每家一册，这个比例远远地高出老子的家乡中国。就凭这些统计，说老子是中国文化获得世界身份的最高代表，我想一点也不过分吧。

但是这中间有一件事情很过分。就是这位最高代表、这位世界顶级的哲学家，他的全部著作只有五千个字，而且他的生平又是扑朔迷离，连司马迁都说不清楚，那就只好让后人自由想象了。而且这好像是老子本人故意为之，他就是要把自己的身子隐起来，你们想象，随便你们想象吧。

于是在很多人的猜测和推理当中，就出现了一些非常有印象感的情景。几千年来，所有的中国文人都在这个情景当中，设想着我们最早的精神导师老子。那一天，年迈的老子穿了一件黄衣服，骑了一条青牛，背了一只布口袋，要过函谷关，到远方去。他去做什么？好像不做什么。因为他认为人就像水，应该向低处流，然后渗透于沙漠，蒸发于旷野，这就是生命的大道。 

他想到函谷关外面把自己蒸发掉。他要过函谷关，守关的关官叫关尹喜。他是一个文化爱好者，知道老子，便向老子提出一个要求：过关可以，但是要留下一篇文章来。老子知道这是准许过关的条件，没办法，那就坐下来写了五千字。这就是《道德经》，也就是《老子》。

鲁迅在《出关》一文当中写到，关尹喜收下了这五千字，还付给了老子一笔稿费，那就是15个馒头。老子再三道谢。这当然是幽默的想象了，但是鲁迅对老子出关以后的图景的描写却很有意思：白发，青牛，黄衣服，布口袋，一下子进入灰色的尘土里边，很快什么也看不见了。

这个图景，全部都是不同的色彩，头发是白的，牛是青色的，衣服是黄色的，尘土是灰色的，全都消融在一体了。守关的关尹喜从窗口看去，灰尘已经遮的半天皆暗。老人家怎么样了呢？司马迁写到，莫知其所终——也就是谁也不知道他最后是怎么结束生命的。留在世界的，就是这一刻在关尹喜手上的五千字。

如果这个图景描述的不太离谱的话，那么我们要说，这篇世界第一著作的诞生过程也够得上世界第一了。初一看是那么的偶然、那么的匆忙、那么的尘土飞扬，但是往深里一想，你一定能够感受到中间无比苍茫的哲学内涵和美学内涵。老子消失在灰色的尘土中，但他留给大地的是一个能够深思熟虑、看透万象的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