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刘国忠：武王灭商

今天我们来讲商末周初的历史。

商周灭亡 

我们知道商朝的最后一个国君是商纣王，对于商纣王的暴行，过去我们看《封神演义》都有很深刻的印象。但这种文学作品的描述实际上是有问题的，这一点，孔子的学生子贡就曾有一个很有名的话，他说：“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就是纣王他是很不好，可是他再不好，也没有传说的那么厉害，但是为什么会这么传呢？他说：“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所以呢，作为一个君子，他要提高自己的品行，不能够做那些被人家看不起的人，如果一旦被人看不起。以后，天下所有的坏事都往他身上堆。民众嘛，都有这个特点，你要是好，就觉得你好还不够，还要好上加好。说你坏呢，觉得你坏还不够，还要给你坏上加坏。实际上纣王本人，我们从《史记》的记载可以知道，纣王从个人来说，还是非常有能力的，据说他力大无比，可以跟猛兽搏斗，而且他非常聪明，正因为他太聪明了，所以听不进去其他大臣说的话。纣王实际上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并不是我们想象中那么坏的一个人，这是一个方面。

（炮烙之刑）

第二个方面就是，商朝的灭亡本身，实际上还有它特定的一个背景，就是在商朝的后期，它和东方的东夷之间的矛盾爆发了，所以商纣王把很多的军队，很多的力量都集中到东方去，去对付这个东夷。结果在周武王灭商的时候，正好商王朝的大军都在镇压东夷的叛乱，国内处于一个空虚的状态，所以周武王灭商正好是利用了这个机会，商朝的力量在东夷，没有实力来和周军抗衡。所以按照《左传》的说法，叫“纣克东夷而陨其身”，就是商纣王虽然战胜东夷，可是最后把自己的性命给丢了，因为他的大军都驻扎在东方，没有办法赶回来和周军作战。这也是为什么到了西周初年的时候，在商朝已经被灭了以后，还又面临一个很重要的危机的由来，实际上东方还有很多商朝的力量，灭商之后的周人还没有能力控制住东方，所以导致了西周初年时候的一系列战争。

（商军东征与牧野之战）

周人崛起 

周人的崛起，本身也是非常值得一提的，周人的最早的祖先相传是后稷，后稷的母亲叫姜原，这个姜原生后稷有一个故事，据说姜原有一次到野外去，看到地上有一个很大的脚印，她觉得很好奇，就拿自己的脚踩到这个巨人的脚印里去，去比对了一下，看自己的脚和这个巨人的脚印之间到底差别多大。这一踩不得了，她居然就怀孕了。后来十月怀胎，就生了个儿子，因为这个孩子没有父亲，所以姜原很嫌弃，就想把他给扔了。但是她怎么扔，这个小孩总是有种种的奇异的事件发生。比如说把他扔到冰面上头，就有一些鸟飞到冰面上，用自己的翅膀盖住他，不让他冻着。所以姜原觉得这个孩子很神奇，最后把他领回家养大了。因为原来想把他抛弃，所以给他取名叫弃。

（姜原履迹）

弃长大以后，因为非常善于种庄稼，所以最后被人称为后稷，就是农业方面的神灵。所以周人的兴起，是和后稷有关，就是说周是一个农业的民族，跟农业的发展密切相关。后稷的子孙后来逐渐地发展壮大，到他们的一个后代叫公刘的时候，他就迁到了豳，就是今天陕西的彬县那一带。（他的儿子庆节正式在豳建立了周国），周人崛起壮大就从此开始。

后来到古公亶父的时候，又把都城从豳迁到了周原，就是今天陕西的岐山、凤雏那一带，周的实力越来越得到发展，开始有了和商朝一较高下的能力。到了古公亶父的儿子季历在位的时候，周人因为实力越来越强大，引起了商朝的警觉，所以后来商朝的国君文丁就把季历给杀了。季历的儿子就是昌，也就是后来的周文王，他带领周人继续发展，最后他们的实力已经不可阻挡了。按照《论语》的说法，当时周人的力量已经是“三分天下有其二”，周人的实力已经超过了商朝，这是周人发展中的一个大事。

（周人迁徙示意图）

商慼在周，周慼在商

前几年在清华简里头，我们发现了一篇跟周文王有关的文献，叫《保训》，《保训》记载的是周文王的遗言，就是他临终之前交代他的儿子发，也就是周武王，要好好地发展国家，这么一个遗言。另外，在清华简里头还有一篇叫《程寤》。《程寤》的故事更有意思，这篇文献的背景是这样，就是这个周文王，他的妻子名叫太姒，太姒有一天晚上做了一个梦，她梦到这个商朝的朝廷里头长满了荆棘，然后呢，她的儿子，就是发，也就是周武王，把这个商朝朝廷里的荆棘全部拔了，然后在商朝朝廷中种下了周人的很多树，她做这个梦以后很吃惊，就告诉了周文王，周文王赶紧把他儿子发叫来，进行占卜，占卜的结果，就是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吉利的梦，这个梦的寓意，就是周有机会战胜商，上天已经把商的这个天命转给了周，当时他们觉得非常高兴，所以专门向上天跪拜，感谢上天把天命赐给了他们。在这个里头周文王和发之间有一段很有意思的对话，周文王就跟发说：“商慼在周，周慼在商”。慼是什么呢？就是忧患的意思，商人的忧患来自于周，周人的忧患来自于商。所以这个记载对于我们了解商和周之间的关系非常重要，因为过去按照一些传世文献的记载，好像周文王对这个商纣王忠心耿耿，因为周文王本来是商纣王的西伯，周是商的一个附属国，传世文献经常讲周文王是如何对这个纣王忠心的。但是我们现在看了《程寤》，还有其他的一些材料之后，我们对这一点应该有一个不同的认识，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周文王的父亲季历是被商王给杀的，所以如果说商和周之间毫无隔阂，而且周文王对商朝忠心耿耿的话，实际上是有问题的。而这个《程寤》里头说“商慼在周，周慼在商”，本身正好揭示了商、周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所在。

（周文王）

周文王据说在位了50年，后来就去世了。在他生前还没有机会消灭商朝，这个工作是他的儿子武王的时候才真正地实现。我们刚才已经说了，当时正好在商纣王时候，面临着东方叛乱，所以商纣王把他所有的军事力量集中到了东边，而这个时候周武王就带领着他的联盟国的军队，浩浩荡荡地攻到了商朝的郊区牧野一带，在那里他做了一个誓言，历数商纣王的种种罪行，要求军队勇猛杀敌。在牧野之战以后，商纣王见大势已去，最后就自杀了。这个是商朝灭亡的一个大概情况。

牧野之战 

牧野之战的具体年代是什么时候？这个史书中并没有很明确的记载；是在哪一天呢？这个是有明确的记载的。按照《尚书》《牧誓》篇的记载，说是在甲子这一天。这个记载到底可不可靠呢？现在我们正好有一个很重要的青铜器，就是在1976年的时候，当时在陕西临潼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青铜器，叫利簋，是一个名字叫利，就是利益的利。这个叫利的人，他在牧野之战后的第七天，因为得到了周武王的赏赐，所以他专门做了这么一个青铜器来做纪念。这里头就很明确地记载了武王征商是在甲子这一天的早上，所以这样的话就验证了武王是在甲子这一天发动的牧野之战，打败了商朝。具体是哪一年，因为史书上没有记载，过去很多的学者都进行过讨论。现在根据夏商周断代工程的专家们结合青铜器和各方面的考古材料综合研究判断，认为在公元前1046年的可能性是最大的，所以我们现在一般都把这个牧野之战定在公元前的1046年。

（利簋）

商周政权变更 

从商朝到周朝，虽然这只是一个政权的变更，但是它的影响却非常深远。王国维先生当年写过一篇非常有名的文章，叫《殷周制度论》。这篇文章很重要的一个观点就是，中国历史上变更最剧烈的时期在这个殷周之间，就是从商到周，这个变革是最为剧烈的。当然这个说法从今天来看，确实有一定的夸大成分，因为商、周之间还是有很多文化的承袭，就是继承的成分。但是从商到周，确实应该说也有很多地方出现了比较明显的变化，我们可以举出若干个方面。

比如说人们的思想观念上起了很重大的变化，我们看这个商朝的人非常重天，非常强调祭祀，强调祀鬼这一方面，所以我们看到商朝的青铜器上都有很多很神秘的图案，让人产生一种敬畏之感。这种情况到周朝以后，变化比较明显。周朝人是比较重文的，所以在周朝的青铜器上头，随着时代的发展，它的纹饰越来越简单，甚至只是一点点小的点缀而已，完全没有了商朝那种神秘庄重的色彩，这是一个方面。

（西周青铜器 散氏盘）

再比如说，商朝人因为特别喜欢喝酒，所以酒器特别多，甚至商朝人自己觉得，他的亡国很可能就是因为喝酒喝太多了，大家都非常颓废，才导致亡国的。所以周朝在建立之后，就采取了很严格的措施来禁酒。我们都知道《尚书》里头有一篇叫《酒诰》，《酒诰》就是周公禁止这些周朝的贵族饮酒的规定，其中强调，如果要喝酒的话，就会受到严厉的惩罚。与这个相印证的就是，商朝的酒器特别地多，我们看包括妇好墓里头，有大量的酒器，我们想象不到妇好作为一个女子，竟然也那么能喝酒。但是到了周朝以后，商朝流行的很多的酒器就明显地减少，有些酒器甚至后来就完全绝迹了。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商周时期的变化。

（妇好墓酒器圈足铜觥）

另外，到了周朝以后，特别强调这种礼乐制度的建设，周公本人是这方面的一个积极的倡导者，所以这对周代文化的变化也产生了积极的作用。而周代的这个文化、礼乐，还有各方面制度，是直接影响到了中国后来的文化事业的发展，我们今天的很多的制度，还有很多的观念，实际上追根溯源的话，都可以和周朝的文化认识密切相关。所以孔子曾经说：“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周朝的这些礼乐制度，这些文化，是孔子本人特别赞赏的，孔子虽然是一个殷人的后代，但是他从文化上的话更认同于周代的文化，而不是认同商代的文化。

（西周编钟）

周人吸取了商朝亡国的教训，很重视像分封制、宗法制，礼乐制度等。这些实际上都是在借鉴了商朝亡国的教训之后制定的一些新措施。这些措施最后就使得周朝成为一个延续了八百年的王朝。它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应该说是借鉴了商朝亡国的教训之后得来的。关于西周初年的政治经济方面的情况，我们下节课再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