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1叔本华《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上：你为什么需要一点“负能量”？

《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

作者：【德】叔本华

推荐译本：石冲白 译

出版社：商务印书馆

叔本华《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上：你为什么需要一点“负能量”？

一.   引子

“在某种哲学中，如果你听不到哭泣、号叫、咬牙切齿以及对立双方之间在相互残杀时发出的可怕的撕心裂肺的呼吼，那么这样哲学就根本不是什么哲学。”（《叔本华及哲学的狂野年代》2）

写下这句话的是19世纪德国哲学家叔本华。他对哲学的看法，是不是和之前的哲学家有很大的差异？

叔本华这个人其实非常符合一般民众对哲学家的想象——那就是不近人情、性格阴郁，甚至近乎疯狂。

阅读叔本华的书，你会直接感受到那种撕心裂肺的呼吼，和咬牙切齿的痛苦。如果你内心比较柔软，建议你直接跳过这一次课程，因为你可能会感觉到很多负能量。但是等你理解了叔本华的意思之后，就能体会到这样的呼喊、痛苦之后，存在一种直接的、真实的、活生生的力量。

叔本华一般被冠以非理性哲学家的头衔。不过，德国文学家托马斯·曼说过：“叔本华是非理性哲学家中最理性的一个”。

今天我们就要来阅读一本叔本华的代表作《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

今天的课程有以下几个部分：

首先，我们来介绍一下叔本华这个人的精神特征。

然后，我们来看一下《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这本书的写作背景和成书过程。紧接着，我们来分别介绍一下，《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里面的两个核心观点：世界是我的表象，以及世界就是意志。

二.   富二代叔本华

1788年2月22日，阿图尔·叔本华出生在但泽。但泽当时属于普鲁士，曾经是汉莎同盟的一个繁华的港口城市。现在是波兰的格但斯克。

叔本华对自己有这样一个评价：说他的“性格遗传自父亲，智慧遗传自母亲”。

叔本华的父亲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但是他父亲的脾气暴躁，一直希望儿子能够继承他的产业，也进入商界。

叔本华的父亲在1805年自杀，给年轻的叔本华留下了一些阴影。叔本华的母亲约翰娜，比他父亲小20岁，一直和他父亲不和。

约翰娜是畅销书作家，也是一个交际花。所以叔本华的父亲一死，她就搬到了当时的文化中心魏玛城。

约翰娜和大文豪歌德一家非常熟悉。歌德有一次对约翰娜说：你的儿子日后会有惊人的成就。说的就是叔本华。

不过，后来叔本华和自己母亲的关系非常不好。据说，在魏玛的时候，他母亲曾经把叔本华从楼梯上推下去。可能从此之后，叔本华开始就厌恶和痛恨女性。后来他甚至说过：结婚就意味着要蒙着眼睛将手伸进布袋里，从蛇堆里抓出一条鳗鱼来。

叔本华是一个时而阴郁，时而暴躁的人。1820年，因为忍受不了噪音，他把一个女裁缝推下了楼梯。为此，法庭判决他每个月必须向那个裁缝支付一笔钱。

20年之后，裁缝死了，叔本华写下了一句话：“老妇死，重负释”。意思说，他终于可以不用再支付赔偿金了。

叔本华天生有一种怀疑和忧郁的气质，他尤其不相信别人。他一辈子背离了自己的父母，没有结婚，没有孩子，也没祖国。

所以后来，哲学家尼采这样说过叔本华:“他是完全孤独的，没有一个朋友；在一和无之间是无穷大。”

叔本华从父亲那里继承了一大笔遗产，可以说是真正的富二代。他就算什么都不做，也可以锦衣玉食地过一辈子。但他厌恶女色，不喜欢钱财，却偏偏爱上哲学。后来尼采深受叔本华的影响，对他的哲学一度推崇备至。并写下《作为教育家的叔本华》的文章。

音乐大师瓦格纳特地把他的音乐名剧《尼伯龙根的指环》献给了叔本华。而文学家卡夫卡说过:“叔本华是一个语言艺术家，仅仅因为他的语言，我们就应该无条件地读他的著作了。”

三.   《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

《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这本书完成于1818年，那一年叔本华刚好30岁。这一年也恰好是卡尔·马克思的诞辰。第二年，也就是1819年，《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出版。

这个时候，欧洲处在一个巨变和悲观时代。拿破仑战争给欧洲大陆留下了满目疮痍。在法国，波旁王朝复辟。各地的人民备受战争摧残，土地荒芜，城镇凋敝。曾经认为一切都在进步的欧洲人，陷入了迷惘和自我怀疑之中。所以这个时候，欧洲生发出一种普遍的悲观主义。

差不多在同一时期，英国出现了拜伦，法国有了缪塞，德国出现了海涅，俄国则出现了普希金和莱蒙托夫。阿图尔·叔本华则是这个悲观时代的哲学代表。

叔本华最初学习的是医学和哲学。他后来受到了佛教的影响。

1813年，叔本华完成了自己的博士论文《论充足理由律的四重根》。随后，他就全身心地投入写作《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这本书。

叔本华对自己的书充满信心，但是出版之后却几乎没有引起注意。一年半时间里，这本书只卖掉了140多本，其余的全部报废了。

在出版16年之后，叔本华才得知，《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这本书的第一版中大部分是当做废纸卖掉的。但是叔本华安慰自己说：“一个人越是属于后世，就越为他同时代的人所不容。”

他后来把自己比喻做一个给一群聋子演奏的音乐家。这个音乐家发现，那些领头喝彩的人原来都是拿了钱才喝彩的。

叔本华的悲观主义由此可见一斑。一直要到1859年，《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出版第三版的时候，在最终引起了轰动。其实叔本华后来还写了不少哲学书籍，但都可以被视为《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这本书的扩充和具体阐释。

也就是说，叔本华在30岁那一年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哲学。

1820年，叔本华获得了一个职位，在柏林大学担任无俸讲师。当时，如日中天的黑格尔刚好也在柏林大学开课。

叔本华为了和黑格尔叫板，特意把自己的课安排在黑格尔上课的时间。结果，黑格尔的课堂里坐满了人，走道里也站满了人。而叔本华的教室里只有寥寥几个人。可以说，叔本华自取其辱。

此后，叔本华一直痛恨黑格尔，他给自己养的狗取了一个名字叫“世界精神”。以此来表达他对黑格尔的态度。不过，周围的人也偷偷叫那条狗“小叔本华”。

1831年，柏林爆发了鼠疫，黑格尔不幸染上鼠疫而身亡，而叔本华却赶快开溜，躲过一劫。后来他来到法兰克福定居，活到了72岁。

1858年，叔本华过70岁生日的时候，欧洲各地都有人向他发来祝贺。一个悲观主义哲学家，获得如此的声望，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全书分为四卷：

第一卷和第四卷，论述世界是表象。

第二和第三卷论述，世界是意志。

下面我就绕围绕这本书标题中的两个关键词——表象和意志，来介绍叔本华的哲学。

四.   世界是我的表象

叔本华曾经断言，哲学上的一切进步都是学院之外发生的。这显然依旧是在怼黑格尔。

到了1848年左右，欧洲人普遍对黑格尔式的宏大叙事和进步历史观念，感到了厌烦。

叔本华在《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这本书中依然主要攻击的是黑格尔。所以，他采取的出发点却是非常康德式的。

《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全书的第一句话是：“世界是我的表象。”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世界是我的表象。这个需要从康德哲学说起。

大家回忆一下，康德哲学的一本基本特点，那就是二元论。一方面，人只有通过表象，才能认识到世界。但是，另一方面，康德却认为存在物自体。物自体是人绝对无法认识的。

在康德那里，表象和物自体之间存在一道深刻的鸿沟。叔本华就认为，以往的哲学要么从客体出发，要么从主体出发。

他个人非常推崇英国哲学家贝克莱所提出的“存在就是被感知”。不过请大家注意，叔本华说的是“世界是我的表象”。

这里并不是单纯的表象，而是有一个主体，那就是“我”。脱离了这个具体的主体，个别的事物是不存在的。

在这里，叔本华就和康德是一脉相承的。康德认为，像时间和空间，都是人的基本的认知结构，来源于主体。

但是，接下去叔本华就要和康德分道扬镳了。他认为，表象的世界和物自体的世界中，必有一个是多余的。

因为，所谓的客观的世界，无非就是我们可想象的世界。（卷2，9-10）也就是表象的世界。但是，表象不是最为根本的。

叔本华说，我们要走到自己的内心里去。

五.   世界就是意志

以往几乎所有的哲学家说，世界的本质是理性。但是，叔本华提出，这是一个古老的、普遍的错误，是一个谎言。意识仅仅是我们心灵的外表。

叔本华《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第二篇中要问，世界除了表象之外，还有什么？或者要问，在表象之下，还有什么？

所以，叔本华说，我们有时候就像一个人，老是在绕着城堡走来走去，找不到入口，有时候只能描绘一下城堡的外观。150

在这里叔本华迈出了关键的一步。他提出，在有意识的理智之下，存在的是意志。wille/will，也有人建议翻译为“意欲”。这个意志才是真正的本质。

所以，《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的第二个核心命题就是：“世界是我的意志。”那么，意志是什么呢？

意志是一种持续的生命力，一种自发的活动，一种欲望强烈的东西。

叔本华打过一个比方：意志是“一个勇猛强壮的瞎子，背负着一个能给他指路的亮眼瘸子。”这个勇猛的瞎子就是意志。瞎子才是驱动力，而不是亮眼的瘸子。

之前的哲学家都颠倒了瞎子和瘸子的关系。叔本华认为，世界都有表象和意志这两个面貌。例如，人的身体可以是一个表象。但同时，身体也是意志活动的客观化和外在化。

叔本华认为，意志是无处不在的。不仅人有意志，动物、植物也有意志，甚至自然界里的无机物，例如一块石头也有意志。所以，不能简单地把意志理解为心理活动。

事实上，叔本华用意志取代了康德的物自体。或者说，在叔本华看来，意志才是真正的物自体。

叔本华说，意志是实在的，我们可以自己身上体会到意志。例如，我们不是因为，现有每个理由，才想要买某个包包。而是反过来，我们想想要买某个包包，然后为它找各种理由。这就是意志的体现。

有的时候，我们发现说服不了一个人，并不是因为理由不够充分，而是没有说服他的意志。这个时候就会发现，逻辑是很虚弱的，几乎是没有用的。所以叔本华说：“意志是心灵中唯一永恒不变的元素……是意志统一了意识，综合了它的一些表象和思想……”甚至可以说，人的肉体也是意志的产物。整个生命都是被意志推动的。

意志有很明显的特点：理智和肉体会疲劳，但是意志是不知疲倦的，也是不知满足的。叔本华把这种意志称为“生命意志”（willezum Leben）。

生命意志有两基本策略来击败死亡，那就是生殖或者牺牲生殖。所以，生殖器官成为了意志的焦点。这里叔本华就要撕破很多文明的伪装了。

他说，爱情虽然被很多文学家赞颂，但是本质上却是出于生命意志，是为了生殖的目的。所以，叔本华意味深长地说：“魔鬼的笑声会在交欢后的瞬间响起。”

因为那一瞬间，生殖的使命已经完成，生命陷入了极为短暂的满足，但空虚和无聊很快就要开始。

叔本华说，我们有一个与生俱来的错误，那就是相信我们活着是为了快乐。然而，世界从来就不是以快乐为目的而运转的。

世界的本质是意志，人生就是斗争，就是一部悲剧的苦难史。叔本华说：“意志必须以自身饱自己的馋吻。人世的追逐，焦虑和苦难都是从这里来的。”【221】那么如何能够摆脱或者客服这样一种悲观的世界呢？

我们将在下一次课程里，来加以详细介绍。

六.   结尾

在《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一书的序言里，叔本华说话这样一句话：“真理是我唯一的指路星辰”。

而在另外一本晚年著作《附录与补遗》里，叔本华引用了一句拉丁文格言：“把整个一生都献给了真理” 。

所以说，叔本华的作品虽然有些灰色，有些负能量，但都是为了追求真理。而且叔本华个性孤僻，时时刻刻对流行的、大众的文化，保持一种警惕：他说“所有真正的、优秀的作品无论在哪个时候、哪个地方，都要与总是占据上风的荒唐、拙劣的东西进行没完没了的恶斗。

在这个世界上，卑劣和恶毒普遍占据着统治的地位，而愚蠢的嗓门叫喊得至为响亮。大众的判断力是反常的，要创作出优秀的著作，并且避免写出低劣的作品，创作者就必须抵制和鄙视大众及其代言人的评判。 ”

这段话也体现了叔本华一辈子的格言：要么孤独，要么庸俗。

好的，我来总结一下今天课程的内容。

首先，我们来介绍一下叔本华这个人的特征。他是一个富二代，本可以过上好日子，但却对世界非常悲观，性格阴暗而暴躁。一辈子厌恶女性，一辈子怼黑格尔。

然后，我们来看了一下《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这本书的写作背景和成书过程。

紧接着，我们来着重介绍一下，《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的两个核心观点：世界是我的表象，以及世界就是意志。

好，现在我想提出本周课程的问题，你能感受到自己身上的生命意志吗？

欢迎大家在评论区踊跃打卡，并回答问题。我将在本周日对大家的回答做出点评。也欢迎大家留言分享，你在本周的课程学习中产生的疑问和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