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黑格尔《历史哲学》下：克丽奥佩特拉的鼻子短一点，历史会改写吗？

黑格尔《历史哲学》下：克丽奥佩特拉的鼻子短一点，历史会改写吗？

一.   引子

法国哲学家帕斯卡在《思想录》中提到过一个有趣的观点:“要是克丽奥佩特拉的鼻子长得短一些，整个世界的面貌就会改变。”这个克丽奥佩特拉就是著名的“埃及艳后”。

她生活在公元前一世纪，是古埃及克罗狄斯·托勒密王朝的最后一任女法老。传说她长得非常漂亮，而且以鼻子长而著称。

如果她长得不是那么的美丽，一些事情就不会发生。凯撒、安东尼也许就不会爱她。很多战争就会不发生。人类历史会不会就因此改写了呢？

按照这种理解的话，历史中的似乎也存在“蝴蝶效应”！ 一个小小的波动，就会引发后续的重大改变。

其实我们在阅读历史的时候，经常会读到一些关键时刻，还有关键的个人。有很多时刻看上去是那么偶然，而有些个人的选择和作为又显得是如此无奈。

例如：法国大革命是不是必然发生？路易十六是不是必然要上断头台？还有，如果1944年7月20日，德国陆军上校施陶芬伯格刺杀希特勒成功将会怎样？

还有，奥地利作家茨威格在《人类群星闪耀时》这本书里就写道过：公元1453年，在君士坦丁堡围城战中。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君士坦丁的一个城门居然洞开！奥斯曼土耳其的军队得以长驱直入。整个的西方历史从此完全改变。

还比如，如果滑铁卢战役时没有下雨，拿破仑的援军及时赶到战场？欧洲的历史一定会彻底不同了。

所以，有很多人都会情不自禁地问：历史是必然还是偶然？还有，究竟是“时势造英雄”，还是“英雄造时势”？这样的问题。

今天我们要继续来阅读黑格尔的《历史哲学》，看看哲学家是如何来看待这些问题的。

今天的课程有以下几个部分组成：

我们首先来介绍一下黑格尔《历史哲学》中的一个核心概念：理性的狡计。

紧接着，我们来看一下，黑格尔究竟如何来理解英雄与时势两者关系的。

再然后，我们来简要了解一下黑格尔对国家的看法。

最后，我们来了解一下后人对黑格尔历史哲学的主要批评。

二.   理性的狡计

我们在阅读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这本书的时候，曾经介绍过：1806年10月，当法军战胜普鲁士军队进入也耶拿城的时候，黑格尔恰好见到了拿破仑。黑格尔非常激动地称拿破仑为“马背上的世界精神”。

那么黑格尔认为，世界历史是拿破仑这样英雄人物创造出来的吗？

这就要从黑格尔历史哲学中的一个关键概念来谈起，那就是“理性的狡计”。概括地来说“理性的狡计”就是指：人的自私，是推动历史的无意识动因；而“这种理性的狡计，驱使激情来为它自己工作。”也就是说，一个人成为更高目的的手段或工具。就算历史上的英雄人物，也是如此。只不过，英雄或伟人他们个人的目的，是和历史的进程相一致的。

黑格尔在《精神现象学》中就提出了“狡计”这个概念。1812年，他在大逻辑中再度提出了“概念的狡计”。

1817年，他在小逻辑中明确提出了理性的狡计这个关键词。“理性是有机巧的，同时也是有威力的。理性的机巧，一般来说，表现在一种利用工具的活动里。这种理性的活动一方面让事物按照它们自己的本性，彼此互相影响、互相削弱，而它自己并不直接干预其过程，但同时却正好实现了它自己的目的。”（小逻辑，394）

黑格尔后来在他的历史哲学课程中，进一步充实了这个观念。他提出，热情的特殊利益和普遍东西的活动是不可分离的。

这里似乎存在一个悖论。似乎，每个个人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甚至他们之间要输死搏斗，有一些人会死亡。但是普遍的东西恰恰是在这个过程中产生出来的。

换句话说，普遍的理念好像一个高明的导演一样。他虽然不直接介入剧情的发展，但是却通过各个演员实现了自己的意图。个人自以为在实现自己的意图，却无意间实现了理性的大意图。

其实黑格尔很明确地看到了，个人主观意图与行为结果之间的对立冲突。

黑格尔举过这样一个例子：他说一个人人为了报复自己的仇人，放火烧了自己仇人的房子。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大火蔓延，还烧掉了不少不相干的人的房子。他的行动所造成的结果，要远远超出其原初的意图。

当然，不仅个人是理性的工具和手段。其他一些更为宏达的对象也是理性的工具和手段，例如国家和民族也是如此。黑格尔后来把民族国家称为“世界历史单位”。

所以，黑格尔会说，克丽奥佩特拉只会改变一些具体的事件，但并不会影响历史发展的大方向。

三.   时势造英雄，还是英雄造时势？

我们在谈论历史的时候，究竟是时势造英雄，还是英雄造时势呢？

黑格尔的基本观点是：世界历史个人是被理性所利用，去实现世界历史的使命。

黑格尔认为，历史的现实主体只有两类人：一类人是盲目的个人，也就是普通群众；另一类人是少数的世界历史个人。

普通群众都是为自己的私利所主导的。他们都比较短视，只能看见自己短期内的利益，或者都是为自己着想的。他们一般只想过得好一些，过得快乐一些。

世界历史个人，例如拿破仑那样的一代枭雄，本质上也具有普通群众的特点。他们也是自私自利的，他也有饮食男女的那一面。但是他们的激情往往要超过一般人。所以他们能够不惜个人牺牲，愿意放弃自己的幸福和快乐，在关键的时刻来推动历史。

历史上，像亚历山大、凯撒、拿破仑这样的人物，在黑格尔看来就是典型的世界历史人物。他们把握了世界历史运动的脉搏，或者说他们的激情方向刚好是和时代的进步趋势吻合。

在黑格尔看来，理性恰恰利用了人的激情，来实现它自己的目的。换句话是，理性把人的激情当作手段。

当然，黑格尔也看到了人的激情，会让人做出很多坏事来。

不过，在世界历史眼中，个人都是盲目而可悲的，好比蝼蚁一般，稍纵即逝。但是，反过来，如果没有在历史大潮中的个人，历史本身也是缺乏动力的。

总体而言，黑格尔一定是赞成英雄和时势相互造就，但它们背后有一个伟大而隐秘的绝对精神在起作用。

上一次课程我们提到过，在拿破仑的时代，黑格尔可能是最为理解拿破仑的人。而法国哲学家科耶夫甚至提出，黑格尔才是拿破仑的自我意识。

黑格尔还有一句名言：奴仆眼中无英雄。这不是因为英雄不是英雄，而是因为奴仆只不过是奴仆。

四.   世界历史中的国家

上一次课程我们介绍过黑格尔对世界历史的三个时期的划分:从东方专制时期，到希腊罗马，再到日耳曼国家。似乎日耳曼国家是世界历史的终点。

但其实，黑格尔对国家的看法，不是单纯的描述，而带有理想化的色彩。或者说，他希望日耳曼国家能够成为世界历史的终点。

这就和黑格尔对国家的立即有关了：在他看来，国家也是绝对精神的工具。国家是历史理性和自由、热情活动的结合。关键在于，黑格尔认为，国家是自由的实现，国家就是精神在世上的实现，国家是绝对的自在自为的理性的东西。（法哲学，254）

当人的主观意志服从国家的客观意志，也就是法律的时候，自由和必然之间的矛盾就消解的。换句话说，个人的主观目的和国家的普遍目的之间达成了一致。

所以当黑格尔把国家当做历史哲学和法哲学的对象，来谈论，他是在说，国家是一个道德整体，是自由的实现，是精神的客观性，是存在于地球上的神圣理念。

他甚至认为，国家形成之前是不存在历史的。这样的国家有没有出现或者存在过呢？ 

五.   批评黑格尔的历史哲学

黑格尔的历史哲学是非常宏大的，不仅仅是对过去发生时间的总结和回顾。他还对人类未来的发展提出了一个终极的目标。

但是，黑格尔之后，人们纷纷提出了质疑。例如20世纪的英国哲学家罗素就问：为什么在黑格尔的历史哲学当中，似乎一切重要事件都发生在地中海沿岸。黑格尔也没有提到非洲。中国的四千多年历史难道没有丝毫的变化？而且伊斯兰、斯拉夫民族也被低估了。

从历史学的角度是不是可以说，黑格尔的历史哲学有选择地使用了材料？也就是出现了削足适履的情况呢？

20世纪的著名英国历史学家汤因比，花了20年时间，写下过10卷本的《历史研究》。

他在《历史研究》中提出，把人类整体作为对象来研究，几乎是无从下手的。但是将单个国家来研究又太小了。所以，他提出要把文明作为研究单位。国家仅仅是文明的载体。所以，历史学要回答，文明是如何兴起和衰亡的？

汤因比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基本采用了“挑战与应战”这个模式。

他说，文明诞生的地方并不是条件最好的地方。例如，很多热带国家，基本上人不需要劳动，采摘树上的果实，然后打点鱼就也可以愉快地活下去了。这样人就不思进取，不会发展出来高度的文明。相反，也不是条件越差就约好。

如果人生活的地方都是高原、冻土，每天都在为活下去而奋斗，也不会发展不出文明了。如果有中等的挑战可能是最好的。

关键是，汤因比提出文明有一个“提醇过程”，也即是人为了应对挑战，而发生质变。

当然，任何文明也会陷入停滞，进而僵死、解体。

六.   历史的终结

1989年，美国新保守主义期刊《国家利益》发表了一篇论文：《历史的终结和最后的人》，论文的作者是亚裔政治学家福山。

他描述了一副图景：苏联解体，东欧剧变，冷战的结束。这标志着冷战中一方的失败，由此来说明历史的发展只有一条路，即西方的市场经济和民主政治。

在福山看来，人类社会的发展史，就是一部“以自由民主制度为方向的人类普遍史”。

这似乎是在重复黑格尔的历史哲学。但也同样带有黑格尔历史哲学的根本问题。黑格尔把自由的发展作为历史的目标，无疑给出一种进步的历史观念。但是问题是，在黑格尔之后，人类还在进步吗？

按照黑格尔的叙述，世界历史是不是就在普鲁士国家那里终结了？

由此提出了历史终结的问题。 也就是说，历史在达到了黑格尔的终极阶段，从此之后虽然还有人的活动，但是没有了质上的差异。

其实啊，我们现在生活在一个相对主义的时代，后现代，甚至是虚无主义之中。

我们看一下人类的20世纪，发生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人类以前所未有的机械化方式来相互残杀，地球上的各个民族也也已史无前例的方式卷入了战争中。

然后是二战，出现了南京大屠杀、奥斯维辛集中营、广岛原子弹。

似乎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止人类作恶和相互屠杀。我们也不再提出一种唯一方向的进步了？ 我们似乎对唯一方向的进步产生了天然的怀疑。

如果说黑格尔式的宏大叙事，的确尤其问题，但是黑格尔的反面就是对的吗？

难道，一切都可以吗？那么人类在未来，会出现退步吗？这是摆在每个人面前的问题。

七.   结尾

“密涅瓦的猫头鹰只有到了黄昏才会起飞。”

这句话是黑格尔1820年在《法哲学原理》中写的，完整的表述是：“哲学是对世界的思考，只能出现在现实结束其形成过程，成为过去之后。哲学史告诉我们：唯有现实完全成熟之后，观念之物才能变为现实的对立物……密涅瓦的猫头鹰唯有到黄昏方能起飞。”

密涅瓦是罗马人的智慧女神，在古希腊时代被称为雅典娜。这个女神身边总有一只猫头鹰伴随，是智慧的象征。

对黑格尔来说，历史好像一张被折成一团的纸，如果不把它彻底展开，就只能看到它的局部。这样就没法彻底理解历史的完整意义。

所以，要把这张纸的每个角落都展开，才能看清纸上到底写了什么，以及它的完整意义。

历史不是偶然的事件的叠加。历史也绝对不是一个毫无目标的过程。

黑格尔认为，历史是有内在目标的。也就是说，历史是朝着一个特定的方向发展的。似乎历史里面有一个庞大的计划似的。

历史是理性自我发展过程中，不可避免地达到精神自觉的过程。历史就是精神理解自身的过程。只有哲学家才能在人力历史的终点上，达到对精神自我理解的顶点。而黑格尔本人恰好站在那里。

1831年8月，德国发生一场霍乱。据说这场霍乱是英国驻印度的军队带回欧洲来的。哲学家黑格尔不幸感染了这种霍乱，他面色铁青，手脚冰凉。

1831年11月14日，黑格尔在柏林逝世，随后被葬在市中心的dorotheen墓园里。

现在如果大家到柏林去旅游的话，依然可以去参观黑格尔的墓地。

黑格尔是最后一个体系哲学家，或许他创建的哲学体系也是哲学史上最为庞大的。

黑格尔好像是一个巨人，巨人倒下之后。他的身躯化为了众多后来的批评者和继承者。这些人中包括尼采、基尔凯郭尔、马克思、德里达、福柯等等很多著名的哲学家。

黑格尔的死亡，也成为了一个界碑式的事件。西方哲学也要逐渐从近代进入现代。

好，现在我想提出本周课程的问题，你认为人类是在进步吗？我们是在变得越来越好吗？

欢迎大家在评论区踊跃打卡，并回答问题。我将在本周日对大家的回答做出点评。也欢迎大家留言分享，你在本周的课程学习中产生的疑问和困惑。